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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硬要讓他看那顆鮮血淋漓的頭。他的頭顱,尚還散發著新鮮的血腥味。韓非的喉口,一陣同樣的腥味也涌了出來。他忍耐著,痛恨著,眼底那些深不見底的恨意此刻如火焰般燒了起來。他恨不得用全天下最惡毒的語言去咒罵他,但是他卻吐不出一個字。他耳畔的嗓音依舊輕佻悠然,卻仿若魔鬼,要將他送入地獄:怎么,見到舊友,你不高興么?而他幾乎咬碎了牙齒:嬴政,你不得好死…緊接著,一口鮮血從他的口中吐了出來,毫不留情地噴灑在嬴政的臉上。他陡然地往后一仰,暈了過去。嬴政瞬間便愣在那里。鮮血從他的眉上,鼻梁上,緩緩地滴落,一滴一滴,蔓延至他的心里。他瘋了一般地將他抱了起來,慌張地像個做了錯事的孩子,大聲喊著:盧生,盧生在哪!門外的盧生哪里知道里面發生了這種事,他嚇得連滾帶爬,連行禮都忘了,慌忙抓住了那人的手腕,細細一把,卻是一臉大駭,他趴下來重重磕了三下,顫抖著道:大…大王…先生…情況不妙…嬴政猛地將他一把拉至身前:他要是有半點差池,寡人要了你的腦袋!他眼底都染上了血,仿佛要將眼前的人生吞活剮。盧生哪里敢直視嬴政的眼睛,他哆嗦著又趴了下來,額頭磕出一片血紅,他卻絲毫感覺不到疼。他畏懼,他更自責。那一聲一聲沉重的聲響,卻如鳴鐘般振聾發聵,一下一下撞擊著他膽小懦弱的心。而他內心里那顆不安的種子,也正試圖沖破那壓在心口的千斤巨石。第五章韓非昏迷了七天七夜。這七天七夜,嬴政都沒有走出過清和宮。第七夜,韓非睜開了眼。嬴政趴在他身邊睡著了,他的手被緊緊地攥在他手中。他默然地收回了視線,望著眼前的景象出神。在繚繞的云霧中,那鳳鳥亦幻亦真。它張著嘴暢鳴,高貴清華,卻是聲嘶力竭的模樣。他由心底發出了一聲冷笑,毫不留情地把手從那人的手里抽了出來。這個舉動自然驚醒了淺眠的那人,他僅錯愕了片刻,便喜出望外,他一遍又一遍地確認韓非醒來的事實,竟然忘了叫御醫。他幾乎七天七夜沒有合上的眼睛,疲憊倦怠而又張皇失措,曾經那位萬人之上不可一世的秦王,此時竟變得局促不堪起來。而韓非至始至終沒有看他一眼,當他意識到的時候,那只剛想要撫摸他的手,就這樣懸停在了半空中。他遲疑了很久,終究把手收了回來,嬴政甚至也沒有開口說一句話,在凝視他許久后,他頹然地站了起來,走了出去。盧生和一眾御醫正跪在門外。他們也跪了七天七夜。他們知道,雖然大王什么也沒有說,但如果救不活那個人,他們連家帶口一個都活不了。嬴政剛走出來,盧生便知道韓非醒了。他激動得手都在顫抖,但他壓住了,他甚至把頭埋得更低。此時此刻,他除了靜靜地等待秦王的命令之外,什么都不能做。嬴政的聲音低沉而嘶啞:他醒了。幾天幾夜,不吃不喝,不眠不休,盧生甚至不知道嬴政是用什么氣力從清和宮走出的。但那緩緩吐出的,險些要消散在空氣中的三個字,卻依舊飽含著莫大的喜悅。同樣的,盧生的心情也是如此。他緊張,甚至欣喜若狂,以至于緊緊攥在他手中的袖口,都被手心的汗濡濕了。他再次看到了那張蒼白而失神的臉,他心里猛地一痛,這幅場景,一如當年他復活的時候,根本不似活著。他輕聲喚他:韓非先生。韓非既沒有答應,也沒有看他。他只好屈膝上前,虔誠而仔細地替他把脈。見他脈象平穩,他才緩緩地呼出一口氣。他望著他蒼白的面容,淺淺的呼吸聊勝于無,那空洞的眼眸癡癡地望著什么,他隨他的目光望去,卻空無一物。他嘆息了一聲,內心也不再猶豫。他壓低了聲音懇求:我知先生心中憤懣,現在定是聽不進任何話,眼下大王不在,我只有這個機會,我說的每個字,煩請先生記在心里。不等他回應,盧生接著道:來年驚蟄一到,便是大王壽誕,大王必定要宴請百官,酒樂歌舞,三天三夜,那時候,大王絕不會有時間來這清和宮。韓非聽后,睫毛微顫了下,似乎是有所觸動,但是他并沒有發出一個詞。他又嘆了一口氣,道:那時候我便會借看病為名,來清和宮守夜,先生可與我互換身份,我便可……救先生出去。當韓非聽完他的計劃時,他驚訝得張開了嘴,似乎想說什么。在他驚恐又難以置信的眼神中,卻透露了一絲絲期待,盡管它們稍縱即逝。他的聲音極小,眼神卻極為堅決:不行,若他知道了,絕不會放過你。盧生早知道他不會同意,他壓著聲音:我知道先生定是有更好的計策,生只求送先生出去,死不足惜。韓非道:我……不值得大人這般犧牲。盧生哀道:若是讓我看先生這般生不如死,我也寧愿一死。韓非愣住了,如他這般的行尸走rou,卻枉得一人深情。盧生見他不語,便沉下心道:先生,你真的不想再見那個人了么?韓非道:若是要用他人性命換我一己私欲,我做不到。盧生嘆氣:先生太過善良。韓非冷冷道:這么做,是讓我摒棄人性。盧生道:我知道先生曾有遠大抱負,可是天下終究留給了那些飲血無情之人。聽到這里,韓非不由得又想起了那日的場景,胃里雖然空空如也,卻是一陣翻江倒海。盧生一驚,忙給他喂了一顆丹藥。待他氣息稍順,便接著勸說:我知先生為荊軻先生的死感到悲痛,但先生不走,更多的人會為先生而死…他似乎仍有話要說,可正在這時,小云剛好推門而入,韓非一個眼神示意,盧生立馬收了口,見機裝作把起脈來。但小云僅僅放下了食盒,就走了出去,過程中,并沒有看他們一眼。盧生松了一口氣,他正欲開口,韓非卻閉上了眼,他緩慢地搖頭,無聲地阻了他接下來的話。盧生心中一急,一時間也不知要再說什么,他望著他,聲音很低,卻也堅決:我會等先生,想通的那一天。這段時間,秦國方士在天下各地尋得的珍惜藥材,統統送進了清和宮。韓非依舊每日在鬼門關外游走,他一閉上眼睛,嬴政便再也無法安睡。就連說話,他都很小心。他深怕自己看到他眼底的不屑后,又刺激了他。如同韓非在昏迷時那樣,他親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