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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易暉的頭發,說著讓他別哭,自己卻淚流滿面,“沒關系,mama不難過。無論變成什么樣子,你都是mama的好孩子。”這天周六,等到正午毒辣的日頭西斜,江家小院里支起遮陽棚,一家三口背靠枇杷樹納涼。易暉拿起擱置許久的那幅“家和萬事興”圖,盤腿坐在藤椅上專心致志地繡,江一芒在搗騰邱嬸剛剛送來的一把鳳仙花,說要用這個涂指甲。“放入適量的鹽,和花瓣一起搗碎……”江一芒照著手機上的步驟念完,嘀咕道,“適量是多少啊?”她從廚房里挖了一大勺鹽,易暉看了心驚rou跳,忙把針插好去搶勺子:“我來放,邊搗邊放,差不多知道應該放多少了。”他用手指捏鹽,一點一點往蒜臼子里面加,搗了一會兒江一芒就興奮地跳起來:“出顏色了出顏色了,紅紅的好漂亮!”捧著幾片洗干凈的樹葉走出來的江雪梅笑她大驚小怪:“我們小時候都用這個當指甲油,不出顏色還得了?”縱使易暉喜歡花,也第一次聽說花還有這么個用途。見他滿臉好奇,江一芒抓住他的手就要給他涂:“我看差不多了,哥快來幫我們試個色!”作為家里唯一的男丁,易暉自是不會拒絕meimei的要求。他乖乖把手伸平,由著江一芒把剛搗好的敷料往他指甲上抹。“手指好長啊。”江一芒邊抹邊羨慕,“你們畫畫的手都這么漂亮嗎?”江一暉的手繼承自去世的父親,白且修長。易暉知道江一芒口中的“你們”包含了上輩子的他,認真地回憶了下,說:“以前我的手很丑,手掌小,手指也挺短的。”江一芒撇嘴:“我不信,別逼我去網上查你照片啊。”易暉笑了笑:“那會兒我手上有疤,輕易不出門,應該找不到照片的。”一不留神提到他的傷心事,江一芒機靈道:“我就是不信。你總是過分謙虛,以前還說自己畫畫不好,結果隨便參加個比賽就拿了金獎。”說的是剛來到這里時去首都參加的那次現場繪畫比賽。易暉道:“真的不好,還有很多東西要學。”趁江雪梅不注意,江一芒附在易暉耳邊悄悄問:“那副畫……畫的是不是他啊?”易暉知道“他”指的是周晉珩。既已坦白一切,就沒什么隱瞞的必要,他點點頭:“嗯。”得到肯定的回答,江一芒扼腕道:“虧了,虧大了。”易暉不明所以:“虧什么了?”江一芒從鼻子里哼了一聲:“你一幅真跡值錢著呢,就白給他畫了?”“談不上什么‘真跡’。”易暉道哭笑不得,“也不是故意畫他的,嚴格算起來是我侵犯了他的肖像權。”江一芒仍替他忿忿不平,涂了兩根手指,給包上樹葉,又忸怩地湊過來問:“那你……還喜歡他嗎?”易暉愣了下,聚在繡布上的目光稍有失焦。他沒有在心里問過自己,順著本能回答:“不喜歡了。”怎么可能還喜歡?早就不喜歡了。江家母子三人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在家里消磨了整整一天半的時間。周末下午約好了要去見劉醫生,出門前江一芒拿出口罩給易暉,左看右看還是覺得不妥,把壓箱底的墨鏡找了出來,踮腳往他臉上戴。易暉覺得她緊張過頭了,摘下墨鏡放到玄關的桌子上:“這個就不用啦,戴了看不清路。”他的本意是不想家人為他擔心,誰知出門一抬眼,就把某個人連同他臉上結痂后依舊猙獰的傷口瞧了個真切分明。強忍住掉頭躲回家里的沖動,易暉目不斜視地繞過周晉珩,徑直往路邊停著的面包車走去。剛走兩步,就被一只手拽住。“我有話要說,給我一點時間。”周晉珩道,“五分鐘就好。”易暉深吸一口氣,扭頭示意江一芒和江雪梅不要摻和,讓他自己處理,隨后把胳膊從周晉珩手中抽出來,轉身面向他:“說吧。”周晉珩的手還維持著握住手腕時的姿勢,現下握到的只有一團空氣。他捏緊了另一只手心里的戒指,也轉動身體,和易暉正面相對。易暉注意到他還穿著前天的襯衫,下擺松垮地塞了一半在褲腰里,引著人去看他不到兩天就瘦了一圈的身軀,加上面容憔悴唇色發白,像是生病了。他低低開口道:“用其他身份接近你,是我的錯。”或許是因為病了,他的氣勢比平時削弱不少,那些咄咄逼人的鋒芒好像都收了起來,“我……我實在沒有辦法了。”兩天兩夜,周晉珩又把這大半年的經歷重新回顧了一遍。不管從理智的角度還是感性的范疇,哪怕給他一次重來的機會,他還是會這么做。他的小傻子不讓他靠近,他只能這么做。周晉珩舔了一下干裂的嘴唇:“如果你能接受他,不討厭他,就把我當成他,好不好?把我當成他,一輩子也沒關系。”易暉從未想過“一輩子”這個詞會從周晉珩口中說出來。可這假設太荒謬,比周晉珩為了一點渺茫的希望死死纏著他還要荒謬。他不知道自己藏在口罩后面的表情是什么樣子,有可能在笑,也有可能麻木不仁。他說:“你不是他。”被易暉當成朋友的哆啦哼哼不是被他親手殺死的,而是從未存在過。就算哆啦哼哼還在,也該知道他多么痛恨欺騙,尤其是像這樣用他最渴望的東西誘惑他,又在他毫無防備之時殘忍撕開真相。上輩子他被那未曾品嘗過的甜香誘惑,心甘情愿地走進牢籠,匍匐在地被踩進泥里,直到生命的盡頭才知道這甜蜜的牢籠根本不存在,一切都是謊言堆砌的幻象。但凡稍微了解他,就該知道他能忍受寂寞,能忍受疼痛,唯獨不能忍受欺騙。周晉珩的臉色又灰敗了幾分,好似被掐滅了最后一抹生機。易暉說完便要走,周晉珩像走進死胡同的人,把最后一點希望寄托在曾經的一句承諾上,急道:“你說過會跟我回家,你答應我的。”隨口的一句假設,哪里算得上承諾。易暉想起那個風雨交加的臺風夜,在黑暗中那段隱秘的交心,當時心里有多柔軟,現在就有多冷硬。“可是,我不是他。”易暉抬手掀開口罩,讓整張面孔暴露在空氣中,迎著周晉珩鋒利得能將人刺穿的目光,木著臉,事不關己地質問道,“你好好看看,我是誰?”剛入圈那會兒,為了磨練演技,周晉珩一個人做過許多無實物表演練習。面包車開已經開走很遠,掀起的塵囂都盡數落定,他才忽而發覺剛才自己就是在做一個無實物表演練習,從頭到尾只有他一個人情緒充沛,將懷揣希望到心如死灰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