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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見了立在山崖中央的九尾妖狐。毛色雪白,唯有右爪有一簇火紅的絨毛,像皚皚雪地間燃起的一道烈火,熾烈而灼眼。喻識于此時驀然記起,他方撿來長瀛時,這小狐貍坐在他身旁啃著雞腿,曾含混不清地和他顯擺:“你不知道,我們狐貍可厲害了,我阿公從前是妖首呢。”喻識瞧著他呆頭呆腦的模樣,并未相信:“那你怎么還被扔出來了?”“就是……”小狐貍啃著雞腿的動作一停,咕咚一聲咽下,抬起烏亮的眼眸,“我也不記得了,夢里沒夢完。”他又趴下腦袋:“我都是胡說的,我不記得從前的事了。我們狐貍一點兒也不厲害,不然我怎么被扔了呢。”喻識從此只當他這一遭兒是夢里胡話,眼下看來,似乎并非如此。化形之后的九尾靈狐比尋常兇獸體型要大上許多,長瀛自高崖之上稍微抬了抬腿,崖上頗有些山搖地動的感覺。百獸迫于此等威勢,一時皆未有動作。然而妖獸并未老實俯首,而是目露兇光,低聲嘶吼著,狠狠地盯住立在正中的長瀛。長瀛咆哮一聲,林木搖動,山谷傳響。情勢暫時得已緩解,崖上僅存的半數長老,悄無聲息地挪動著位置。喻識不聲不響地靠近了宋持,悄悄托住他:“宋城主如何?”宋持亦是衣衫破碎,血跡塵泥滿身。他只搖搖頭,卻反手探上喻識心脈:“你快撐不住了。”“我不能幫忙布陣?”喻識一急。宋持頓了下:“勉強也能,你去幫阿淩,他修為不夠。”宋持說了個方位給喻識,喻識方要行動,數丈之外的一頭妖獅驟然一躍而起,直直地撲向長瀛。喻識還來不及驚訝,便瞧見第二頭,第三頭,第四頭……無數頭妖獸怒吼著朝著長瀛撕咬而上。宋持一把掐住他的手腕:“你快去,不去我們都得死。”妖族相斗,帶著猛獸的本能,一時鮮血四濺,慘烈異常。喻識壓住一腔悲痛,只再不敢看一眼,直奔崔淩而去。崔淩并未比喻識心緒好上多少,他以丹砂飛速修補著地上殘陣,面上涕淚縱橫。喻識想安慰,但眼下也找不出話,只能幫他鋪寫了符陣。他補上最后一筆丹砂,便瞧見宋持稍微打了個手勢。崔淩拉著他的手,勉強穩住聲音:“前輩,渡真氣進去,成陣之前不要停。”喻識勉強提起一口氣,壓著體內混亂的氣海,將真氣徐徐渡入陣法之中。風雨蒼茫,群山連綿蜿蜒,林木蕭瑟,山谷間回蕩著兇獸狂暴的嘶吼,刀光劍影,血腥之氣四下蔓延不止。于一片危機之中,高崖之上,數道真氣匯聚,終于隱隱現出一個繁復的金色法陣紋樣。最先察覺的,是一旁撕咬的妖獸。動物比人對隱藏的危機更為敏感。金石陣乃上古殺陣,陣法一現,方才還在纏斗的妖獸便已紛紛退開了。成群妖獸飛快地遠離高崖上起金光之處,四散奔逃,現出癱倒在地,滿身傷口血跡的長瀛。九尾靈狐雪白的絨毛染了斑斑血跡,散亂一地。崔淩生生壓住一腔哀痛:“前輩,你得去叫醒長瀛……他待在那里,待會兒會入陣的。”喻識心下哀傷,略拍了拍崔淩肩膀作為撫慰,飛速跑到長瀛身側。長瀛微闔著雙目,幾乎已無意識。喻識奮力將他挪動一二之時,頭頂卻又閃過一道寒冽劍氣。喻識抱著長瀛,又瞧見頭頂黑影一現,一道鮮血忽然揚起,陶頌與顧曇二人的身形俱是一慢,于半空中分開些許。看起來是陶頌贏了。顧曇衣衫碎裂,于獵獵山風中捂住胸口一滯,口中噴出一大口血來。陶頌滿身血跡,瞧著也并未如何好,只是尚能行動,顧曇一頓之間,他又揮劍斬出。二人身法皆是慢了不少,莊慎于喻識半丈之地,深深皺起眉頭。喻識心下一沉,果然聽到莊慎與他傳音:“頌兒損耗過度,牽機散毒發了。”喻識立時便想上前救人,然周身氣海皆虛浮凝滯,一絲真氣也提不上來了。他咬牙提氣,卻聽宋持喊了一聲:“陶頌!金石陣!”崖間陣法金光大現,繁復符文自山崖上騰空而起。陣法中央的砂石塵土,已開始微微移動。金石陣乃上古殺陣,不為別的,只為了殺人。陣法之中,飛沙走石皆化金戈,俱能取人性命。陶頌揮劍逼著顧曇入陣,然而顧曇似乎有意與他纏斗,只咬住不放。喻識心內惶急,終于見到陶頌揮出一道迅猛的劍勢之后,將顧曇逼入了金石陣的界線內。陣法剎那間開始收攏。喻識瞧見陶頌身形一停,緩緩地從半空中墜落下來。他放好長瀛,前去接住陶頌。山風寒涼,陶頌周身,俱是冰冷的傷口血跡。變故就是在這一瞬之間發生的。金石陣收束之際,陣法西南方位忽有一位長老吐血不止,重傷之下,難以后繼。法陣陡然,現出了一個隱隱可破的裂縫。已無其他人手,而顧曇就要破出了。喻識一驚,他搶先一步飛奔過去,卻被陶頌一道劍氣擊倒在地。陶頌回身對他說了句話,轉身前去阻攔顧曇。然后喻識便瞧見,顧曇將他扯了進去。法陣于一瞬之間收攏。山風獵獵,山雨蒼茫,喻識卻仿佛什么都聽不見了。他腦海里只剩了陶頌對他說的那句話:“劍修,對不起。”他甚至沒聽清陶頌的聲音,只看到了陶頌的口型。喻識頭腦中轟然一聲,嗡嗡作響。大雨落在地上,染了他半身塵泥血水,他卻沒有任何動作。他還能做什么,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金石陣里面是什么。歸墟中殘破駭人的景象再次攥住了他的意識,喻識渾身顫抖,往昔痛苦的回憶再次爬入他的內心,如繚繞不斷的藤蔓一般,纏繞得他幾乎窒息。天風呼嘯,草木凌亂。喻識陷在冰冷的記憶中,動彈不得,不知過了多久,金石陣終于一點一點停息了。他瞧見金光一閃,陶頌與顧曇的尸首自陣法中凌空而出,直直地墜下高崖。顧曇沒有騙他,陶頌真的死在了他眼前。喻識感受到了不斷有人上前來拉住他,撲住他,喊著他的名字。他看見自己朝著崖邊飛奔而去,最終卻被涌上來的眾人按住,伏在崖邊哭到昏死過去。***春日寂寥,尚在早春的時節,連青江的柳枝都未生出新芽。山崖下的江水經過一整個寒冬,卻未結冰,依舊奔騰不息地涌動著。早先時候,宋持還許他來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