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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愫笑笑點頭,打發走了她,這才看向喻識。喻識對著他笑了笑:“聽起來,你對這兒還挺熟的。”許愫油鹽不進:“該交代的話,我一會兒會說。快跟我去段老夫人那里走一趟。”喻識瞧了瞧他這副嬌俏模樣:“你給我吃的是,咱們云臺專門對付大妖的化形丹?”聽見“咱們云臺”四個字,許愫眼眸果然微微一沉。喻識稍微有了些底,曲桑谷和云臺門究竟有什么往來,許愫待會兒,或許會告訴他。他起身:“走吧,待會兒化形丹就不靈了。”喻識捧著方紅木盒子,隨他輕車熟路地進入老夫人的正房。正房內燈火通明,許愫掀簾子進去,便有一個年長些的嬤嬤出來迎這二人:“來得正好,老夫人剛醒,這兩件要看著燒。”許愫去和其余婢子抬火盆,喻識就立在暖閣外。珠簾挑起,床榻上睡著一位頭發蒼白的年老婦人,形容枯槁,憔悴虛弱,眉目間依稀尚能瞧出些年輕時動人的媚色。喻識瞄到她小臂上露出的星零鱗片,徹底肯定了,就是鮫人。而且這副樣子,并非是什么病,確然是修為耗盡,壽數到頭了。老夫人略睜開眼睛,由著嬤嬤喂下一小碗濃稠湯藥,渙散的目光才漸漸重聚,有了些精神頭:“我要的東西,拿來了嗎?”嬤嬤連忙招呼婢子模樣的喻識上前,喻識學著其他丫頭,跪在榻邊,將盒子捧至她面前:“請老夫人過目。”老夫人顫顫巍巍地坐起身,似乎很是激動,在紅木雕連理枝的盒子上摸了兩下,便滿目淚光,劇烈地咳起來。嬤嬤忙給她順了順氣,又聽得她哽咽道:“取老谷主的畫像出來。”嬤嬤似乎念了個什么訣,喻識手中的盒子咔噠一聲。嬤嬤取出其中畫卷,小心翼翼地鋪在榻邊小案上。喻識只瞧了一眼,整顆心都顫動起來。這幅畫像筆觸精湛,栩栩如生,但畫得分明是,許愫的臉。第59章曲桑谷其一喻識印象中的許愫,是溫和的,沉默寡言,不爭不搶,好說話得像沒有脾氣。若說他當年是個鋒芒畢露之人,許愫就像沒有鋒芒。方才廂房中的一番談吐,已不像他熟知的樣子,眼下再見到這張畫像,喻識忍不住懷疑,他素日認識的究竟是誰。許愫好像察覺了他的心思:“這人不是我。”喻識挑眉。許愫只道:“我會解釋的。”喻識不置可否,只見坐在榻上的老夫人顫著手來回拂了許多遍那幅畫像,老淚縱橫:“阿慎……”段慎?喻識琢磨著這個名字,于他上輩子的印象中,從未有過這個名字。旁邊那個嬤嬤替老夫人擦了眼淚:“夫人保重。”她默了默,又艱難地開口勸道:“當斷則斷,老谷主早已仙逝,這是早就囑咐燒掉的東西。夫人又何必睹物思人,自傷身子?”“我時日無多,傷不傷的有什么要緊?”老夫人長長地嘆了口氣,眸中戀戀不舍,“只是可惜……這輩子,我和他的緣分,如此之短……”這老夫人幾近油盡燈枯,不過說了這幾句話,就疲憊得闔上了眼。嬤嬤就勢試探道:“夫人,燒了吧?”老夫人點了點頭,眼角淌下混沌淚水:“其余東西都沒了么?”嬤嬤道:“老谷主的東西,這是最后一件。”老夫人聲音蒼涼:“燒了好,燒了干凈,咱們曲桑谷也不怕了……”這屋子里想必都是親信,老夫人說話也并未遮掩什么。喻識捧著盒子退到一旁,稍稍垂下頭,認真地支起兩個耳朵。嬤嬤似乎捏了什么法術,火盆中幽藍色焰火一舔,那幅畫像瞬間化為齏粉,碎屑全無。老夫人兀自淌了一會兒眼淚,又打開許愫那個盒子,里面是一套珠釵首飾。她顫顫拿起一支珠花:“替我梳妝。”嬤嬤眼中含淚:“夫人……”老夫人撫了撫心口:“我心里有數。”又閉了閉眼:“我不想那么難看地去見他。”喻識便瞧著這老夫人梳妝,雖已年老,但老夫人眉目間依稀可見當年傾國傾城的影子,珠花精巧,她執鏡一笑,竟有幾分少女懷春的羞澀。喻識心下感喟,此時卻有一人急匆匆地掀簾闖入,一陣風似的只至榻前:“母親!”老夫人回眸,眉目慈愛:“曄兒。”段曄瞧見如此情景,先是一愣,后聲音悲痛:“母親……”“我的喚靈燈,想是快滅了吧。”老夫人聲音輕得像一陣風。段曄坐在榻前:“沒……”“你不必騙我。”老夫人輕聲打斷他,“我修為散盡,九轉丹是救不回來的。”段曄雙目含淚,往素賊眉鼠眼的面相上,倒當真有幾分真情實意。老夫人又問:“鏡兒過得還好吧。”段曄點頭:“我去看過了。東海地界養人,物阜民豐,都是世代久居之民,修道之人也罕至。她過得清靜,胖了不少。”“這就好。”老夫人有些欣慰,“留下鏡兒這條血脈即可。你抱來那個小孩繼立門宗,再多與外頭來往,慢慢地,咱們曲桑谷就與鮫人一族無關了。”段曄默了一會兒,有些酸澀:“其實父親他當年,并不是如此想。”老夫人嘆了口氣:“阿慎的心思深,他那些年吃了許多的苦,也怪我,終究沒能掰回來。”她抬眼望向段曄:“你不要學他。咱們鮫人一族,是懷璧其罪,不要再被人利用。”段曄低聲道:“母親的話,我記下了。”老夫人握住他的手,滿目撫慰:“這些年,辛苦你做小伏低地討好云臺并仙門百家。阿慎當年糊涂,倒讓你為難。”“母親言重了。”段曄垂首,“若非父親,曲桑谷恐怕要世代茍且于一地偷生了。”“先前我也以為他是想興旺鮫人一族,才投奔云臺,后來我才發……”老夫人似乎十分疲乏,又揮了揮手:“不提也罷。云臺不會自損,我死后,這件事就永遠掩下去了。”段曄欲言又止:“有人似乎在查……”“外頭的事我知道。”老夫人瞧他一眼,“旁人無辜枉死,本就是我們于他們的虧欠。這里已無任何證據,你不要為難他們。”段曄神色猶豫:“若是他們查到云臺,早晚會牽連咱們……”“當年之事你本就全然不知,阿慎臨終前告訴你,是因你繼立門庭,不得不知曉。”老夫人眼眸蒼涼,“冤有頭債有主,讓云臺去和他們斗吧,你不要攪在里頭。”段曄沉默良久,突然驚覺:“母親的身子急轉直下,難道是母親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