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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頓了頓,“我怎么在這里……”賀一鳴說“你只是抓著我,不放我走,還鬧著要和我聊天。我只能把你帶到房間里來了。”蘇裴訕訕笑了,這聽起來還真像他。他應該早預料到的。蘇裴枕著靠墊,在沙發上換了個舒服的姿勢躺好,能與賀一鳴面對面。他恍惚間像回到了大學的時候。戲劇社排練晚了,他們會留宿在排練室,大家打個地鋪一起夜談。那時候他和賀一鳴之間好像從不需要小心避免什么話題,無話不說,十分暢快。“我在網上看到了你最近搞的那個私人博物館,那套遠程虛擬體驗系統太棒了。”蘇裴說。他醉意未消,忍不住絮叨。賀一鳴說“那不是我開發的系統。我只不過是花錢贊助罷了。”蘇裴說“至少你沒贊助錯。”賀一鳴笑著說“我對自己的工作有一個很明確的評估。你怎么樣?”蘇裴小心拉了拉身上的毯子“你看到了,我在跟劇組,估計還有兩個多月拍完。這部劇投資很大,演員也不錯……”賀一鳴皺了皺眉毛。蘇裴補充說“其實你別看方子苓那樣,男主角比她更麻煩……一句臺詞超過三十個字,他的大腦就會死機。今天一直在重拍……方子苓作為演員其實演技還行。這部劇我學了不少,下次如果再寫諜戰片,我寫起來會更輕松些。”然而賀一鳴對他的編劇經歷毫無興趣,他問“你的寫得怎么樣了?”蘇裴聲音突然弱了下去,他說“在寫。”賀一鳴說“我不相信。你兩年前就告訴我了,說在寫一本主角是醫生,有關醫療系統和醫患關系的。到現在還沒寫完?”蘇裴又強調一遍“我在寫。”賀一鳴咄咄逼人“寫了多少了?初稿寫完了嗎?寫了十萬字?五萬字?你一直跟著垃圾劇組寫劇本,還有精力寫?”蘇裴蒼白的臉上終于泛出紅暈,他甚至能感到自己肩膀在微微發抖。上一次他和賀一鳴就是因為他寫劇本的事情發生爭吵的。他以為賀一鳴這一次會態度有所改變。“你的好朋友柏文琛投資了這部劇,你說他是垃圾劇組?”蘇裴的聲音也冷了下來。賀一鳴閉嘴了。但是蘇裴仍能聽到他的聲音。因為賀一鳴的存在感太強烈,他雕塑般的側臉,濃密眉毛下那雙鷹隼一樣的眼睛,即便不出聲,也足夠表現強烈的情緒。蘇裴常常覺得賀一鳴比他見過的大部分演員都更懂得怎么運用這種氣場,來表達自己。他終于忍不住叫了出來“這是我的工作!你不知道在劇組的壓力!”賀一鳴說“有什么用?你現在寫的劇本是你自己的作品嗎?你現在不過是在替別人寫,和槍手,代寫沒有區別。這種劇本你寫完之后自己都不會再想看一遍吧。”他的聲音不高,但現在是深夜,這豪華的房間太過安靜。他的每一個字都重重錘進蘇裴的耳中。蘇裴感到一陣悲哀和許多回憶一起涌上心頭,這和他們上次爭吵的內容幾乎一模一樣。他喃喃說“可能我已經不配再做你的朋友了。”他慢慢從沙發上爬起來。賀一鳴問“你做什么?”蘇裴說“我回去。”他一想到現在賀一鳴是用一種怎樣的眼光看他,他就無法多忍受一秒。但是酒精阻礙了他的行動,他頭很暈,因為激動和生氣,手指在發顫,甚至找不到自己的鞋子在哪里,只能把酒店的拖鞋踢到一邊。賀一鳴走過來,居高臨下地看著他“你喝醉了!”蘇裴搖頭,他喘著氣“我沒醉……賀一鳴……你不知道我這兩三年怎么過來的。你沒資格說我的工作沒有意義……沒有意義……”他醉意未消,不自覺地重復著這幾句話,卻沒有力氣站起來摔門離開。他像困在了一個殘酷的夢境中。賀一鳴看著眼前的蘇裴。臉色蒼白,連嘴唇似乎都沒有血色,修長的身體,單薄的肩膀,像夜游的幽魂,在半夢半醒間不知道是因為生氣還是酒精,還在微微晃動。他只需要一只手就可以制住這樣的蘇裴……他可以輕松把蘇裴壓在這張沙發上……但是這有什么意義?蘇裴現在是在醉酒的狀態,他迷迷糊糊,聲音微茫。也只有這樣的時候,賀一鳴心中那絲邪念才敢跑出來。蘇裴還在和自己的鞋較勁。賀一鳴終于看不下去,他粗魯地把蘇裴按在了沙發上“你醉了,哪里也別去,就在這里睡。”他說得很強硬。蘇裴突然用力推開賀一鳴按著他的手。賀一鳴像觸電一般縮回手,他心中有鬼,不敢再去碰蘇裴。蘇裴爆發了“我背著房貸,但又不是學區房。小曲奇上不了好公立,我和沈嵐鬧離婚已經夠耽誤她了,只有咬牙讓她上私立。每個月,房貸和小曲奇的開銷,我怎么省?還有上舞蹈課和游泳課是最基礎的了。我媽幫我照顧小曲奇,我每個月得貼補她吧?我有時候也想把這些全甩掉,但是怎么可能……”他的眼淚順著鼻翼滑到了下巴上,但他沒有感覺到,他好像已經忘記面前的賀一鳴了。賀一鳴終于放低了聲音,說“好,我不會在說你的工作了。你繼續做編劇吧,愛去哪個劇組去哪個劇組。我什么都不會再說了。”他用手背輕輕碰了碰蘇裴的下巴,撫去了那些眼淚。他又把蘇裴按了下去“……睡吧,好好休息。”發泄過后的蘇裴終于安靜了下來,他閉上眼睛喃喃說“不要……嘲笑我……”賀一鳴低聲哄他“我沒有嘲笑過你。”蘇裴閉著眼睛在沙發上翻動了一下,發出一聲呻吟“賀一鳴……”。賀一鳴立刻問“怎么了?”蘇裴喃喃說“沙發太軟了……睡得不舒服……背疼……”賀一鳴沒有吭聲。他都快忘記蘇裴是一個對環境多挑剔多么愛享受的人了。他們曾經一起旅游,五個小時的火車,蘇裴也要買軟臥票。這樣一個人,現在卻在劇組里吃苦。第二天一早,蘇裴在頭疼中醒來。他酒量并不好,雖然醒了,但身體還很沉。他躺在一張雙人大床上,慢慢回憶著昨晚的事情。可能從酒席后半段他的記憶就不太清晰了。他正努力思索著,賀一鳴從浴室里出來了。賀一鳴看了他一眼說“醒了?我已經去過健身房了。”他擦著身體,換上了衣服。蘇裴看著賀一鳴的身體,覺得賀一鳴比以前在大學時候肌rou更結實了。這種視覺沖擊,讓他的腦子清醒了不少。蘇裴立刻想起來自己該去劇組了。他匆忙準備離開,又問賀一鳴“你什么時候走?”賀一鳴說“兩個小時候之后的飛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