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頓了頓，問她：“懂嗎？”

    林嫵眨了眨眼睛，這回已經(jīng)跟上楚澤的思路，她點(diǎn)頭說：“有點(diǎn)懂。太后，她是不是拿太子做靶子？有太子在年長的實(shí)力派對手陳王就名不正言不順，等除掉陳王，鄭王長大培養(yǎng)出自己的勢力，她到時候再除掉太子？”

    “安太后沒有想到，陳王也暗中給太子下毒，兩種□□相克要了太子的命?！背裳垌钸h(yuǎn)，聲音有些飄飄忽忽的。

    楚澤雖然說得云淡風(fēng)輕，可林嫵還是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顫。她抱住楚澤的胳膊，鼻尖抵在他臂膀上，輕聲說道：“這些年，你很辛苦吧?！?/br>
    楚澤伸手摟住她的肩膀帶進(jìn)懷里，兩個人彼此相偎靜默無言。

    后來，林嫵又聽楚澤說了很多。她這才徹底明白，平瀾無波的后宮之中早已暗藏洶涌?？此茻o欲無求的人，心底早已欲壑難填。

    安太后一直慈母形象示人，甚至每年去佛光寺為皇帝祈福，那是因?yàn)樗阑实勖痪靡印；实蹧]有子嗣，等他駕崩后，她兒子可以名正言順登位。那時候她的兒子已經(jīng)長大成人，有能力執(zhí)掌江山，將帝位坐穩(wěn)。

    可惜，安太后隱忍二十余年，打得一手好算盤，卻遇見了楚澤和她這兩個異數(shù)。

    林嫵有時候忍不住腦補(bǔ)，如果她和楚澤沒有來到這個時空，現(xiàn)在這里坐在皇位上的是陳王楚沛，還是鄭王楚灃？

    她沒有想到，不久以后，自己會得知一個與所有猜測截然不同的答案。

    ☆、第41章 過往

    林嫵之前還有些好奇，為什么安妙嬋和太后感情冷淡，竟放著親姑母的大腿不抱去聽楚澤的安排。若是她私通之事被外人知曉，就不怕楚澤直接棄了她這枚棋子？

    所以，那時候林嫵對于楚澤關(guān)于安妙嬋懷孕的解釋，心底是有些懷疑的。

    林嫵現(xiàn)在無比慶幸自己當(dāng)初沒有哭鬧質(zhì)問楚澤，嚷嚷著不相信。

    這一次，林嫵徹底明白，溝通和信任是多么重要。凡事不能只憑感覺和猜測，情深意重的背后，有些內(nèi)情實(shí)在讓人難以想象。

    在知道安太后的所謀所圖后，就算不看手上這份楚澤昨晚給她的情報，對于安妙嬋選擇投靠皇帝的做法，她也十分理解。

    安妙嬋的父親現(xiàn)任懷恩侯是安太后同母的親哥哥，和安太后從小一起長大，比起早年就已入宮還不是一個娘生的嫡姐，他們兄妹之間的感情自然更深厚。

    安太后想要把兒子推上帝位肯定需要外援，親兄懷恩侯當(dāng)仁不讓是聯(lián)系前朝的最好人選。

    林嫵覺得，安妙嬋也許在家時就已經(jīng)得知父親與太后的真實(shí)想法，她與表哥有情意說不定就是為避免入宮才刻意為之?？上?，她嫡母不給力，想提攜娘家也不敢違背懷恩侯的意思。

    所以，溫婉恬淡的安妙嬋面色不改心底卻是不情不愿地進(jìn)宮了。

    但她不想坐以待斃，要知道等鄭王登基后，她作為先帝的妃子肯定沒有好結(jié)果。于是，聰明的安妙嬋在皇帝拋來招安的橄欖枝后，果斷轉(zhuǎn)移陣營。

    至于太后和她親爹——

    林嫵將這份關(guān)于懷恩侯府秘事的情報全部看完后，從心底表示，對于渣爹兼殺母仇人，安妙嬋不坑他們才怪。

    安妙嬋是十歲時才記在嫡母名下，這之前一直和生母連姨娘在莊子里生活。

    懷恩侯當(dāng)年醉酒把外院清清白白的灑掃丫鬟給睡了，他不舍得讓青梅竹馬的妻子傷心，一直隱瞞此事，在連姨娘懷孕后還想給她喂藥墜_胎，若不是老夫人及時發(fā)現(xiàn)攔住他，給那個丫鬟做主抬了姨娘送到莊子里，這世上估計也沒有安妙嬋了。

    瞧瞧，這明明是男人的錯，最后遭罪的卻是無辜的女人。

    連姨娘是個心寬知足的，根本沒有爬床母憑子貴做姨娘的想法，不哭不鬧很聽話地去了莊子。她本來就是丫鬟出身，身體結(jié)實(shí)不嬌貴，有老夫人暗中派人照顧，在莊子里沒有被人苛待。

    多年來，連姨娘無病無災(zāi)，一直安分呆在莊子里，守著女兒過著平淡安穩(wěn)的小日子。

    可是懷恩侯夫人竇氏在生下兩個兒子后，她傷了身子，一直沒能生出女兒。懷恩侯癡情，不愿意納妾，他一拖再拖，等到即使納妾再生女兒年紀(jì)也不趕趟的時候，才想到自己還有個丟在莊子上的庶女。

    于是連姨娘悄無聲息的死掉了，連墳頭都沒有。年僅十歲的安妙嬋被接回府中記在嫡母名下，對外宣稱是出生時身子骨弱一直在京郊慈云庵靜養(yǎng)。

    竇氏對接回府的安妙嬋疼愛有加，讓懷恩侯心中更加愧疚，連老夫人賞的丫鬟都沒讓開臉。

    要林嫵說，竇氏當(dāng)然會疼愛安妙嬋，她沒有親女，這個現(xiàn)成的女兒不會影響她的利益，接回府中將來用作干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何苦為了一個嫁妝都不需要的女兒和懷恩侯鬧騰，傷了夫妻感情。

    不過，這安妙嬋也是聰明有想法的，五年時間就哄的竇氏對她真有幾分母女之情，在知道娘家侄子對她有意后，特意去求懷恩侯成全這一對?？上?，大事當(dāng)前，宮里又有親妹子催促，竇氏這一次沒能說服他……

    如果他知道自己送進(jìn)來的女兒，會坑他們?nèi)遥恢缿讯骱钭龊胃邢搿?/br>
    林嫵深吸了口氣，想起安妙嬋那張眉目如畫的臉，心底涌起幾分復(fù)雜的情緒。

    比起安妙嬋，她真是幸福太多了。

    等事情結(jié)束，希望安妙嬋那個表哥是有擔(dān)當(dāng)?shù)哪腥?，可以給她一個好的未來。

    **

    楚澤進(jìn)來時，正看到林嫵仰著臉靠著軟枕上，臉上覆了張染上墨跡的宣紙。

    他緊張地大步走過去將宣紙從她臉上掀開，林嫵一臉茫然地睜眼看著他，還沒等開口，就聽楚澤輕聲呵斥道：“下次不許這么玩，萬一窒息了怎么辦？”

    “不能。”林嫵回過神兒，一個挺身收回搭在小桌上腳丫子盤坐起來，晃了晃腦袋看向楚澤，不以為然地說道：“就你，總是大驚小怪的，我怎么舍得窒息呢，我現(xiàn)在很惜命。”

    說著，林嫵又換了個舒服的姿勢跪坐在塌上，直起身子攀上楚澤的肩膀，撒嬌地晃了晃，言語間毫不掩飾地表白說：“只要有你在，我才舍不得死掉！”

    “而且，窒息很痛苦的，一張紙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我只是看完安昭媛的事情太氣憤了。”林嫵又補(bǔ)充了一句。

    見林嫵沒有任何不適，雙頰紅潤精神飽滿，楚澤緩了緩臉色，卻依舊有些不放心地嚇唬她：“這次是宣紙，若是被人拿油紙沾水覆在臉上，用不了五張就能窒息死亡?！?/br>
    “我知道呀，電視劇里這么演過的?！绷謰滁c(diǎn)頭說著，似乎想起什么，她突然瞪大眼看了看他，眸光一轉(zhuǎn)，忍不住咯咯笑了起來。

    她笑得眉眼彎彎：“楚澤，你上輩子不看電視劇，該不是來這里以后才知道的吧？其實(shí)，有些古裝劇真很好看的，你當(dāng)初多陪陪我就好了。可惜現(xiàn)在想看都沒有機(jī)會，你錯過好多精彩哦?！?/br>
    最后一個尾音“哦”字，林嫵長長地向上挑了起來。說完，她又一副受益匪淺的模樣補(bǔ)充道：“我有很多在古代生存的理論知識，都來自于小說和電視劇，你看，我現(xiàn)在多么聰慧，一點(diǎn)就通。”

    楚澤被林嫵的手舞足蹈的小模樣逗樂了，他嘴角翹了翹。只是腦中突然想起她剛?cè)雽m做的那些事情，楚澤不禁斂住笑意，“投懷送抱也是從那里學(xué)來的？”

    林嫵不防楚澤突然提起這茬，一時檀口微張，徹底傻眼了。

    尼瑪，這人怎么還計較那時候的事情。要不是他瞞著她，她也至于費(fèi)盡心思去勾_引皇帝，留下那么——多的黑歷史。

    見林嫵不敢吭聲了，楚澤輕笑了聲，緩緩開口，字字清晰地說：“豐懷瑾、慕容宇、蕭長鉞、賀紹欽……”

    他說完這些人名后，頓了頓，似笑非笑地看著她：“還少了誰嗎？”

    從楚澤說出豐懷瑾，林嫵就知道大事不妙，他怎么什么都知道啊，這些都是她爬墻的黑歷史，雖然那時候不知道楚澤也過來了，她尋找新生活是正確選擇，可是——

    現(xiàn)在楚澤就在身邊，當(dāng)他的面想起這些，自己氣勢就不自覺的先弱了下去。

    其實(shí)，不知道是楚澤沒說還是他不知道。林嫵心虛地想，除了這幾個人，她祖母還依照祖父的意思，給她相看不少人家。

    只是那幾位都是品格敗壞名聲不好的好色人渣，林嫵根本沒有考慮。

    而楚澤說出的這四個，林嫵都是動過心思的。

    那時候太子病弱，陳王正風(fēng)光得意，她祖父這個陳王派還有實(shí)權(quán)官職，向定北侯府求親的人簡直不要太多。

    這四個人，除了后來的蕭家表哥年紀(jì)頗大，剩下的都是優(yōu)質(zhì)小鮮rou。

    尤其是鎮(zhèn)國公府上豐懷瑾，十六歲就已經(jīng)考中解元，不但才華橫溢寫得一手好文章，而且容貌極美，惹得京中無數(shù)少女芳心暗送。

    她記得豐懷瑾年長她六歲，初見時是在百花盛開的宴園里，隔花照影，香氣襲人。

    她是嬌俏可人的小蘿莉，他是翩翩美少年。

    身為顏控的林嫵，趁著年紀(jì)小著實(shí)不矜持地多看了他幾眼。

    而且鎮(zhèn)國公夫人和藹可親，對她很中意，給她的見面禮十分豐厚。

    在知道兩家有意結(jié)親，打聽到豐懷瑾人品很好，林嫵心里還是有些歡喜的。

    可惜最后她與豐懷瑾之間的年齡差，成了他們委婉拒絕親事的理由。

    她為此還遺憾了好一陣子。

    等后來定北侯府落敗，她的親事更沒有著落了。祖父給相看的，怎么看都不像正經(jīng)人家，甚至還有四十多歲喪妻的魯陽郡王。還好她舅家給力，祖父最后才不得不放棄……

    不過——

    林嫵皺了皺眉，她突然意識到，好像有些不對勁。

    魯陽郡王是正經(jīng)的皇族，雖然無比好色但是手握實(shí)權(quán)，他舅舅一個戍守北疆的上將軍，不至于讓魯陽郡王放棄可以名正言順到手的小美人吧……

    林嫵抬眸看向楚澤，疑惑地眨了眨眼睛，聲音很輕，有些不確定地問他：“之前每次親事都定不成，是不是——”

    她拖著尾音有點(diǎn)不知道該怎么說下去。

    “是什么？”楚澤在她身邊坐下來，順勢拉了她一把，原本跪坐的林嫵身體不穩(wěn)往后跌了過去抵在靠枕上。

    林嫵“哎呀”一聲，不滿地看著楚澤，長呼口氣。

    他微微翹起的唇角讓人想啃一口，實(shí)在太礙眼了！

    她鼓了鼓腮幫，覺得屋里的溫度又高了許多，想到午膳時間快到了，她索性一伸脖子，直接干脆地問出來：“你是不是一直在破壞我的婚事？我不能這么衰啊，每次都不成?！?/br>
    “怎么，你想成了哪次？”楚澤雙眸微瞇地看著她，仿佛野獸在看著獵物，充滿危險地占_有欲。

    林嫵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徹底意識到自己剛剛說錯話了。她手指抓住靠枕，趕緊否認(rèn)道：“哪有啊，你想錯了。我這是懷著一顆感恩的心，如果沒有你的破壞，指不定我就被祖父嫁給糟老頭子了，是吧？”

    說完，她咽了咽喉嚨，覺得嗓子發(fā)干。

    聽到這話，楚澤的眸光漸漸柔和下來，無論過去怎樣，她還在他身邊，前世今生，她都在，這就足夠了。

    林嫵感覺到楚澤身上散發(fā)的低氣壓已經(jīng)消失，不由松了口氣。趁熱打鐵爬過去撲到楚澤懷里，訴委屈道：“你別看我這輩子身材發(fā)育得好，其實(shí)都是各種方子滋養(yǎng)出來的，開始我還挺開心的，后來才知道他們將我調(diào)養(yǎng)好，是要把我送人求榮。”

    說著說著，林嫵的眼角不覺微微濕潤，她聲音有些艱澀地繼續(xù)道：“都說皇帝不近女色，那次你說要給我賜婚送我出宮，我以為你也是覺得我長得嬌媚，想拿我來籠絡(luò)人心謀取最大利益。祖父他們要這樣做時，我只覺得憤怒和無力，可當(dāng)你那么說的時候，我真的很難過?！?/br>
    “那時我自己都不知道為什么會難過，我很迷茫很害怕。也許——”林嫵嘆了口氣：“我雖然曾忘記你的模樣，但是你給我的感覺很熟悉，也許，我潛意識里覺得，你應(yīng)該是我最親近的人吧。”

    說到這，林嫵不由揪住楚澤的衣襟，輕輕捶了他幾下，抽著鼻子問他：“你看，你那時都認(rèn)出我了，還一直不告訴我，只會欺負(fù)我，看我行尸走rou像個戲子一樣漏洞百出的表演。”

    “我那時候，每天心里矛盾的都快要瘋掉了。你說，要是我那時候要是真堅持不下去了，自己一頭撞死怎么辦？”

    林嫵說完，倚在他的肩膀上像小貓兒一樣蹭了蹭。

    楚澤咽了咽喉嚨，伸手把她摟進(jìn)懷里，撫著她的脊背，沉默著并不回答。

    ☆、第42章 前因

    林嫵心底松了口氣，她伸手環(huán)住楚澤的腰，乖順地伏在他胸口。

    這樣令人溫暖安心的懷抱讓林嫵無比知足。

    檀香從青銅香爐里裊裊飄出，一室靜謐。

    也不知過了多久，林嫵迷迷糊糊幾差點(diǎn)要睡著了。楚澤突然輕拍了她兩下，出聲說：“阿嫵，今早定北侯府女眷往宮里遞牌子求見?！?/br>
    林嫵聽到定北侯府臉色微變，愣了幾秒后，驀地松開手從楚澤懷里拱出來，仰臉看向他，眼里有些迷惑地問道：“他們是要見我？”

    楚澤“嗯”了聲，又問她：“不想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