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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沒有露面,厚重的烏云壓在天邊,幾只雪白的海鳥沉入了地平線。高誠握槍的掌心里滿滿都是冷汗,將嘴唇咬破才控制住顫抖的手指。如果讓男人選擇,他寧愿殺死自己,也不會傷害弟弟??墒碌脚R頭,高誠絕望地發現,自己竟然只有打傷高亦其一條路可走。是的,男人感受到了絕望,這種怪異又伴隨著恐懼的情緒頭一回徹底掌控了高誠的思緒,有那么一瞬間,閉著眼睛的高亦其的身影模糊起來,高誠仿佛再一次看見少年拖著行李從山路上蹦蹦跳跳地走下來。那時候的高亦其是什么樣子的呢?他無憂無慮,眼里盛著盛夏的光。高誠記不清有多久沒在高亦其眼里看見那樣的情緒了,和他在一起的弟弟越發沉寂,眼底偶爾才閃過幾絲星光的倒影。高亦其變了,高誠何嘗沒有變?黝黑的槍管不易察覺地顫了顫,男人發現了陳叔回來的身影,但是崔家的人還沒有被完全解決,留給高誠考慮的時間已經不多了,崔樺敏銳地察覺到了異樣,即使沒有發現自家的布置已經被陳叔拆了大半,仍舊在暗中傳遞眼色。高誠多么希望高亦其現在睜開眼睛,那樣他就會“聽見”一句無聲的“我愛你”。可惜,幸運女神從來不會眷顧手染鮮血的人。沉悶的槍聲打破了碼頭上死一般的寂靜,同時響起的還有高亦其撕心裂肺的一聲:“哥——!”他從沒叫過高誠一聲哥,不論是男人失憶前還是失憶后,他都沒叫過??膳R死前,高亦其突然想叫一聲,叫那個曾經愛他如生命的男人一聲哥,就當做他私心的報復吧。他付出了所有的愛戀,最終一無所有,那么活下來的高誠也注定得不到一個愛他的高亦其。就算以后男人重新找回的曾經的記憶,高亦其也只是以弟弟的身份死去。不是情人,更不是愛人。高誠面前的高亦其身形微微搖晃,慘白的臉瞬間透出泛著死氣的青虛,繼而緩緩跌倒在地上,揚起的塵土模糊了高誠的視線。男人聽見自己用冷漠至極的語氣說:“一個廢物而已,你們還真當我很在乎?”崔樺眼里迸發出巨大的驚喜,壓抑著滿心的雀躍:“高誠,你知不知道你開槍打的人是誰?”“就算我面前站著的是我那混賬爹。”高誠宛若一條吐著紅信子的蛇,嘶嘶地吐著寒氣,“我也不會留手?!?/br>而他的爹就站在崔樺身后,隨著男人的話驚恐地睜大了眼睛。高誠從不是一個好人,以前不是,未來更不是。男人垂下眼簾,注視著蔓延到腳下的鮮血,徹底瘋魔了:“崔樺,殺了他,以后高家的財產徹徹底底都是你的。”言罷,拿槍隨意指了指死一般趴在地上的高亦其,“現在沒人跟你搶奪財產,你為什么還要和別人分一杯羹呢?”高誠說的是實話,也是最冷酷無情的挑撥。高亦其已經因為他們沒了生息,高誠再無顧忌。崔樺以為干掉了爭奪財產路上的唯一絆腳石,卻不知道自己喚醒了沉睡的惡魔。“不……崔樺你不能殺了我!”高亦其的父親慌了神,在死亡的威脅面前口無遮攔,“你答應我的,如果……如果高亦其死了,你就和我一起聯手對付高誠!”崔家的大少爺蹙眉思考片刻,露出了得體的微笑:“伯父,如果我得到高家所有的家產,為何還要和人聯手呢?”崔樺忽然湊近高伯父,笑瞇瞇道:“到時候何止是高誠,整個上海灘都沒人能和我作對?!?/br>“你……你!”蒼老的男人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嘴角跌落了粘稠的血絲。原來崔樺在話說的時候將匕首插進了他的胸膛。碼頭上又盛放出一朵血色的花。高誠嘲諷地注視著這一切,等崔樺將匕首扔在地上,終于抬腿走去:“完事兒了?”崔樺像是完成了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情,掏出手帕將手指上的血絲擦去,云淡風輕地點頭。崔家的大少爺心滿意足:“高先生,以后上海灘的事兒……”“輪不到你。”高誠突然抬起了手,槍口正對崔樺的眉心。崔樺瞳孔一縮,繼而釋然地笑笑:“你不敢開槍?!?/br>“為什么?”高誠像是聽見了一個很好笑的笑話,“全上海還有我不敢殺的人?”“因為碼頭上都是我的人?!贝迾鍙娮枣偠?。男人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知道了。”“知道就……”——砰!近距離開槍引發的沖擊力,直接將崔樺震退半步,崔家大少爺眼里的驚愕完整地保留到了死前最后一刻。高誠淡淡地看著對方額頭正中心的血洞,確定崔樺死得不能再死,終是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陳叔,陳叔!”男人跪在高亦其身邊,將呼吸微弱的弟弟從地上抱起來,“叫車,叫車??!”高亦其腰腹間的衣服已經被血污盡頭,呼吸微不可聞,高誠背對著崔樺的那一槍避開了所有致命的角度,卻不能控制汩汩而出的鮮血。沉悶的鳴笛聲從遠處傳來,高誠猛地抱起高亦其,跌跌撞撞地向著聲音傳來的方向奔跑。他懷里的高亦其是那樣的輕,輕得仿佛一片隨時會隨風離去的羽毛。“不……”男人痛苦地低吼,“我想起來了,小家伙我全想起來了?!?/br>在高亦其喊“哥”的剎那,高誠什么都想起來了。“別離開我,求你……”“你要的那個高誠回來了,求你睜眼看看我……”34可惜無論高誠如何低聲下氣地懇求,懷里的高亦其都沒有任何回應。開車來的陳叔見了這一幕,嚇得差點當場暈過去,但也知道高亦其的性命重要,當即瞪著猩紅的眼眸踩油門,瘋狂地向醫院疾馳。紙醉金迷的城市還沒有醒來,海風只能吹散港口的霧氣,卻吹不散城市里的濃霧,高誠覺得自己快在這座熟悉的城市里迷失了,他時不時俯身驚恐地聽高亦其微弱的呼吸,有時還膽戰心驚地去探弟弟的脈搏。高亦其還活著,但也僅僅是活著。高誠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高亦其已經被醫生推進了手術室,陳叔將男人推在墻上,大聲質問:“誰開的槍,誰開的槍啊!”老管家問完,蹲下來痛哭:“是不是崔家的人?”“你等著,我現在就帶人去崔家,誰也別想好過!”“陳叔?!备哒\緩緩回神,順著墻慢慢滑坐地上,一字一頓道,“是我。”“什么?”“高亦其中的那一槍?!蹦腥松钗豢跉?,“是我打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