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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意思?樓轅閉上眼,仰天深深吸了一口氣。慢慢呼出之后,低頭又看向樓玉清。樓玉清不知他是何意,等他開口,他卻是微微搖頭,而后轉身——“你眼里,我就是這樣的人嗎?”“你不是人。”樓玉清的雙拳緊握,咬牙恨恨道:“你……根本就不是人,你是半妖。呵……我居然忘了……妖,你是妖啊。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我居然忘了……我居然把你當成哥哥?!”樓轅依然是背對著她,于是她看不見樓轅眼里的絕望,只聽得見樓轅微微帶著壓抑沉悶的聲音:“你……當真這么想的?”樓玉清微微張口,卻聽樓轅一聲輕笑,仿佛嘲諷,陰冷懾人。而后便是狂笑不絕,最后猛然收聲:“那你就盡管恨我吧!”說罷,一甩袍袖,大步離去。他不想告訴樓玉清,這點心是陸六孤不遠千里送來的……不遠千里送來的一把誅心之刃。他也不想和樓玉清解釋,說他并不知點心里暗藏殺招,只是因為他常年茹素而點心是rou餡的,才送來給館兒。他更不對樓玉清說,他現在知道點心有毒,只是因為在他們抱著館兒來找大夫的時候,他注意到館兒手里的半個冰皮玉兔,于是走進了竹夜清的書房里,撿起了館兒掉在地上的點心,然后親自吃了一口。于是果然毒發。伽藍散,散去妖力,于是里面混合的其他毒物足以置他這個半妖于死地。他只是因為吃的少了,又及時運功逼出毒物,再加上這幾年清修,才沒有像館兒那樣昏厥不醒。可是哀莫大于心死啊……他不知道自己頭發的斑白,究竟是因為伽藍散作用之下修為大損,還是因為對陸六孤的險惡用心徹底絕望。昔年伍子胥一夜白頭,如今,卻是輪到他了。自古名將如美人,不許人間見白頭……呵,好一個“不許人間見白頭”!好一個無情最是帝王家!月光下,斑白頭發的年輕道子,一步步走進深林,走向自己的竹屋,同時渾身散發凜冽殺意,慢慢席卷了整片竹林。強大的威壓之下,苗鄉竹林里是一鳥不唽、一蟲不鳴。殺氣仿佛有形,又仿佛一柄沉水多年的寶劍化龍而出,凌厲青芒直逼天穹,風云為之變色!本就因明月而被遮掩星光,仿佛更加黯淡了,似乎是群星也想起了,五年前的錢塘,曾有一戰流血漂櫓,盡誅三十萬人,引來天雷九道幾乎覆滅蒼生。而下令之人,便是這面如寒潭的年輕道子!他的眉眼間是修道三載的淡然,卻淡然的令人心驚,仿佛是連毀天滅地都不放在眼里——天地負我,我又為何不能一負天地?戰馬,養在京師樓府。他也不需要用馬匹代步,月夜之中,一聲清嘯,一道流光。便是一道白衣縹緲的仙影,御劍乘風,帶兵戈殺氣,直撲京師而去!好端端一個晴朗白日。晴空之上,白云如絮,兩三飛鳥,于碧空之中映成玄色;微風之下,蝶舞花叢,四五青草,在日光之下綠意盎然。正是夏末秋初,京城綠意依舊,卻在早晚之間,有些許秋意。秋天,后面就是冬天,然后就又是一年。又是一年啊……在房內看著外面風景的樓玉婧,輕輕嘆了口氣。十四五歲的小姑娘,轉眼便成了二十左右的模樣。說是少婦,卻比之少婦更要年輕。說是少女,卻已經有了個三歲的兒子……兒子?兒子呢?樓玉婧一時迷茫,這小子,一會兒不見,又去了哪兒?府里有暗衛,他當然是走不丟的……可是他是去哪里了呢?樓玉婧想著,起身想要出去找找兒子。而就在她剛剛走到門前的時候,便見得小院的門忽然被人推了開。她一愣,自打嫁給樓轅之后,便一直住在樓轅的小院里,因為樓轅喜歡清靜的緣故,就算樓轅三年前突然離家,這院子也是默認了的少有人叨擾,這是誰來了?門開了,那個身影就站在門前。在重重樹影下,雪白的道袍與花白的頭發,竟然比臉上貫穿的疤痕和那一雙陰陽妖瞳還要奪人眼球。是……是他?!他回來了?!樓玉婧愣在門前,一時不知作何聲音。樓轅卻并沒有看她,一道黑影突然砸了下來,樓玉婧嚇得一驚的時候,樓轅的白衣已經忽然一飄,出手如電,穩穩擒住了那黑影。兩指挾住的,竟是一片瓦片。瓦片?樓玉婧沒有反應過來,樓轅卻突然又消失在了她眼前。她急急忙忙跑出來兩步,一回頭,才發現樓轅已經站在了房頂上——正低頭看著個三歲的男孩。男孩的雙眼并非陰陽異色,但是黑色的瞳孔,仔細看的時候,卻有絲絲綠色妖異。大大的眼睛,微微有些像是桃花眼形。相比竹里館粉雕玉琢,他卻黑了不少,雖然比竹里館還小幾歲,卻是個頑童樣子。否則又怎么能干出上房揭瓦的事情來?男孩看著他,眨眨眼睛:“你是誰?”刁鉆精靈的樣子,頗有靈氣。樓轅微微笑了起來,一把抱起了他,飛身掠下房檐。小孩驚呼一聲,繼而抓著他衣襟大呼痛快。樓轅微微揚眉,只納悶這孩子是誰教出來的。放下他,他便撲到了樓玉婧身畔:“娘!”樓轅這才看向樓玉婧,唇邊一抹淺笑有些客氣的意味,卻總比往日間一張冷臉對她要好了太多。樓玉婧一時間卻是愣了。許久才終于想起,喚了一聲:“五哥哥。”而后又推搡了身邊孩子一把:“樓君歸,快,叫爹。”樓轅微微低頭,看向男孩,卻有些迷茫——軍規?什么軍規?誰取的名啊?都到家了還守什么軍規啊?而后看到樓玉婧眼里的盈盈水波,才明白過來,是君歸,君問歸期未有期的君歸。樓君歸不肯出聲,躲在樓玉婧身后看著樓轅。樓轅也在低頭看他。他記得的,自己走的時候,樓玉婧還懷有身孕。原來……這就是他的兒子?“君歸!”突然有人喊著他的名字跑了進這院子里。樓君歸跑了過去,樓轅抬頭,竟然是夢山。夢山也看到了他,和樓玉婧一樣的呆愣,許久之后才找回聲音——“公、公子?你……你的頭發……怎么……”樓轅略略扭頭,看了看自己花白的頭發,卻只是微微一笑:“不必管我,我只是回來給你們添麻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