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工作也要沒了?！?/br>
黎旭心想：這難道是在向我尋求安慰？

“一切還可以重新開始?！?/br>
楊燕南搖頭。“那是你們年輕人的說法，我已經(jīng)老了，二十多年才爬上這個主任的位子。就算我回來醫(yī)院還要我，我一把老骨頭，還是蹲過局子的人，有什么顏面再在里面待下去？”

黎旭安慰人的水平有限，干脆也不安慰了，看著眼前杯子里的茶水發(fā)呆。

他在楊燕南家里待了足足有兩個小時，而盧暉已經(jīng)無聊到開始趴在方向盤上唱十八摸。

這十八摸也是改了詞的，把里面的小jiejie全都換成了小哥哥，唱到第十四摸的時候，黎旭終于從樓上下來了。

“咱們現(xiàn)在去哪里哇小哥哥？”

黎旭斜他一眼。“先回律所，你回去，下午不用來接我，我要去醫(yī)院。”

“去jiejie那兒么？”

“不?！崩栊裾f，“去邵朗那兒?！?/br>
“又要到處跑……你那個小助理干嘛用的？不是說律師坐坐辦公室批批文件再磨磨嘴皮子就行了？”

黎旭點(diǎn)頭表示認(rèn)同?！耙话闱闆r下確實(shí)是這樣，特殊情況特殊對待?！?/br>
“唉唉唉——”盧暉連嘆三口氣，以表示強(qiáng)烈不滿，“這特殊情況什么時候是個頭？”

黎旭好笑：“你不滿意什么？”

“我都快過成苦行僧了，你說我不滿意什么？”

“行了。”黎旭催他，“開車吧，回去?！?/br>
楊燕南站在陽臺上，看著樓下的車子慢慢開出小區(qū)，將茶杯送到唇邊，抿了一口茶。

＃

“放輕松，看著這里?！陛p柔的聲音從腦袋頂上傳來，“看著它，聽我數(shù)十個數(shù)。數(shù)完以后，你就會想起你最想見到的人。”

“十，九，八……”

尹慧珊的視線漸漸模糊，那幾個來回晃動的小球弄得她眼花繚亂，思緒也慢慢被那個溫柔的聲音吸引。

“五，四，三……”

尹慧珊閉上了眼睛。

一個高大的男人站在她的腦海中。

“你見到他了，他是誰？”

“他是……我的男朋友…”尹慧珊的淚水流了下來，“不，他是我的丈夫。”

“他叫什么名字，你還能夠想起來嗎？”

“不……”尹慧珊的眉頭死死皺起來，“不……阿凱！他是阿凱！”

“很好。現(xiàn)在，你抬起頭，開始往上看，你能夠看清楚他的臉嗎？”

腦海中她的視線漸漸上移，蔓延過男人的大腿，腹部，胸膛，停留在脖子下方。“我看不見……黑漆漆的，我看不見。”

“你能看見的，我給你打開了燈，他也在看著你?！睖厝岬穆曇粢T著她，輕輕哄道：“他和你的視線對上了。”

尹慧珊依言看上去，果然對上了一雙黑沉沉的眼睛。那目光如同桀厲的禿鷹，死死鎖住她。

她猛地尖叫出聲：“啊——！”

這聲尖叫把她從催眠中抽離出來，她嚇得渾身發(fā)抖，嘴唇戰(zhàn)戰(zhàn)，喉嚨里發(fā)出來可怕的氣音。

“尹小姐！”周正道早有防備，把手按在她的額頭上。“好了，好了，沒有關(guān)系，他已經(jīng)看不見你了?！?/br>
“為什么……”尹慧珊捂住胸口大哭，“我明明知道他是我的丈夫，可是我好害怕，我好害怕，我害怕他！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

“冷靜下來，尹小姐。你看著我的眼睛。”周正道半蹲下身子，兩手撐著膝蓋，視線與尹慧珊持平。“我數(shù)三下，你就不會再害怕，在我的范圍里，你是安全的。”

尹慧珊看著他。

“三……二……一?！?/br>
奇妙的事情發(fā)生了，尹慧珊的身體果然漸漸平復(fù)下來，她的淚痕還沒有擦干，呼吸轉(zhuǎn)勻，又重新閉上了眼睛。

“醒來?！?/br>
“這樣的治療要弄多久？”

尹慧珊恢復(fù)清醒后問道。

周正道收起道具，笑著說：“這個要看情況，你的反應(yīng)比較過激，只能慢慢突破，不能著急?！?/br>
“你真厲害?！币凵河悬c(diǎn)佩服他，“就像魔術(shù)師一樣，不管你說什么，我都只想跟著做。”

周正道搖頭笑道：“沒什么，心理暗示是我們這行的基本功課。小伎倆而已，但是很實(shí)用?！?/br>
尹慧珊由衷地感嘆?！罢婵膳掳?，如果有人學(xué)會了這個，再拿去害人，對方不就沒有反抗的辦法了嗎？”

周正道停下動作，有些意外地看著她。“你想的倒挺長遠(yuǎn)?！?/br>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一般的催眠，只能對付心智不堅(jiān)的人。我們以前的老師曾經(jīng)開玩笑說，這是妖術(shù)，就跟封建迷信是一個性質(zhì)。信則有，不信則無?！?/br>
他扶了扶眼鏡?！八阅鼙淮呙叩娜?，一是他相信自己能夠被催眠，二是他的心中有漏洞。就像我前段時間接收的那個小朋友說的，他身上有鬼?！?/br>
尹慧珊一副受教的樣子。“那個小姑娘不，有時候我覺得她說的話還挺有道理的。”

“嗯，她的父母都信邪教。”周正道說，“順便一提，她才是真正的臆想癥，覺得自己是所羅門的托生，能夠看穿世俗罪惡，凈化污濁的凡人。我第一次和她打照面，她給我宣傳了半個小時的教義?！?/br>
想了想，他又補(bǔ)充道：“而且她還嫌棄我沒有悟性，不適合入門?！?/br>
尹慧珊：“……”

開庭前夕。

已經(jīng)是晚上十點(diǎn)，按說這個時候他應(yīng)該已經(jīng)沉入夢鄉(xiāng)，為第二天的大戰(zhàn)做好充足的精神準(zhǔn)備。

可是他失眠了。

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他不知道內(nèi)心里在焦慮什么，為什么沉不下心來。現(xiàn)在他的身邊也空空蕩蕩，沒有一只黏人的大型犬科動物抱著他不放。

失眠不是因?yàn)楸R暉，但是盧暉可能可以治他的失眠。

想到這里，他站起來，穿好衣服拿起手機(jī)，匆匆鎖門下樓，在小區(qū)門口不遠(yuǎn)的地方攔下了一輛出租車，在后座坐下。

“去褐色邊緣?！?/br>
前面的出租車司機(jī)居然是當(dāng)初幫他找尹慧珊的小哥。那小哥嘻嘻笑道：“好巧，又見面了啊嫂子！”

黎旭很不習(xí)慣這個稱謂，張嘴想要糾正，想了想又作罷。

算了。

……

盧暉的酒吧果然在十點(diǎn)以后鬧的很不尋常。一支搖滾樂隊(duì)在忘情地演唱彈奏，臺下的觀眾有不少隨著音樂晃動，打拍子，甚至還有尖叫助威的。

黎旭擠開人群坐到盧暉的專屬四號卡座前時，盧暉還有點(diǎn)反應(yīng)不過來。

“你怎么過來了？不是要好好睡覺嗎？”

“嗯?！崩栊衲眠^他手中的京妹兒特調(diào)，小嘗一口，一股子辣味，嗆鼻子。

盧暉笑著把酒拿回去，“這個烈，你不能喝。還沒說呢，你過來干嘛？”

黎旭說：“想要一劑安眠藥?！?/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