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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章:醉了的人后來他們沒有給他挑最后一句,而是最動人的那一句。人類的情感添入詩歌十分迷人,那和血族純音律的仿佛嚴格按照著虛構的樂譜演奏出來的聲音不同,是一種變幻的波動的聲音,有時低,有時高,有時喑啞,有時悠長,隨心所欲,卻總是動人。后來,蘇試就醉了。他們都看出來他已經醉了。盡管他自己不太清楚這一點。他捧著詩集一動不動,好像他突然搞不清楚文字是怎樣運作的。詩歌在他眼里變成了這樣:靜。在。我。將。平。那。里。些。得,因。為。靜。平。時。徐。地。徐。滴。下。的,來。滴。下。來。清。從。幕。晨。之。里,到。那。蟀。歌。有。的。地。蟋。唱。方;[1]他搓了下眼睛,但是文字并沒有因此排列整齊。他試著念了一遍,然后抬起頭無辜地道:“印錯了。”他們很寬容地再給他一本詩集。他看了很久,久到忘記了自己本來要干什么。于是就把書本放到茶幾上,懷疑自己坐了太久,準備站起來活動一下。但是這個地方讓他感到陌生,使他想起自己來到這里是有原因的。他遮住了眼睛——讓我想想,我到這兒來是干什么呢?干……巴蘭?對,巴蘭。我要得到他。因為……因為我還想吃他家的小餅干。他放下了手,掃視室內。他們看著他,像看一座活過來的雕像一般一動不動。每一個血族都看起來一模一樣,漆黑的發,漆黑的眼睛,蒼白而精美的面孔,穿著即使是單一的色調也透出華美感的禮服。蘇試向著最近的那一個走去。那是一張很不自然的臉,高挺的鼻梁和瘦削的面頰有一種冷酷的味道,但嘴唇卻比花瓣還要甜蜜。他摸了摸他的臉,笑起來:“涼涼的。”他以為他們是雕像。巴蘭看起來很緊張,僵硬得像木頭。他們就在內心嘲笑巴蘭。但是當他走過來,走到他們面前,他們發現,換成誰都會緊張的。在醉酒的熏熱中,在初夏的微暖中,撫摸貴族光滑、涼爽、干凈的臉,確實是一件很舒服的事。手感很好,摸人使他快樂。他把在座的血族一個個都摸了個遍。蘇試掀開了鐵藝的“幾何植物簾”,來到下午茶室的另一邊。那里四邊對稱擺放著許多植物架,上面纏覆著凌霄花,或擺放著許多錯落又具備規律的水滴型玻璃花瓶,或者是像圓形蛋糕盒一般的玻璃盅,里面鋪著苔蘚做的草坪或小青石,種著像灌木的蕨類植物,放入迷你石頭雕琢堆砌成的古樸的塔樓,看上去就像一個個微觀的小山坡、小森林……這一切乍看下已叫人眼前一亮,而那散落著各種被園藝師精雕細琢后的如藝術品般的迷你植物景觀瓶,更是挖空心思,非要你為它駐足不可。這一切都足夠美麗,卻好像只是為了襯托他的存在,景觀花瓶在他四周擺放,更叫他如夢一般。他站在置物架前,久久地凝視著那個玻璃盅,然后揭開蓋子用手指頭戳了一下苔蘚草坪,確認了這是真的植物。他旋著身走開時踉蹌了一下,便有三四個血族不由自主地站起身來。他又站穩了。像撫摸大型犬般撫過身側的一架凌霄花,推開玻璃門,走上闊大的露臺,淡黃色的薔薇正像厚厚的毯子覆滿圍欄。他不客氣地靠上去,腰肢陷花里,壓扁了好些黃木香。那些花的花瓣透亮如冰雪琥珀,如今找到了比凋零更好的歸宿。其他的花朵也要將它們艷羨。他低下頭抽出香煙的時候,他們就都摸到了懷中的打火機,或者手塞在口袋里,捏得緊緊的。但他覺得最好不要這樣做,又放下了香煙。他們緊繃的胳膊便重新松懈下來。有很多雙眼睛,如墜夢霧般,將他凝望。他的身姿筆挺,雙腿略微交疊,在風中顯得綽約,好像杉樹倒映在水中。他將手指插入發際,將攏松的頭發向后抹去,在手指離開之前,轉臉向著這邊看了一眼,無心地露出一個絕倫的微笑,隨即偏開了頭。這個微笑是如此的短暫,以至于被永恒地在記憶中保留。這個時候下午茶室的門悄無聲息地打開,一個侍從走了進來。來到他應來的場所,但對于滿室的寂靜,仿如時間凝滯的一切人和事物,感到了不安。直到巴蘭做了個手勢,他才站到一邊,捧著烏黑的鋪綴滿羽毛的書籍,用他那像蒼白的火焰一樣的嗓音開始念詩:“人們啊,我像石雕的夢境一般美不勝收,我這害得人人遲早都留下傷痕的心時刻準備著激起詩人的一番柔情,那柔情就像物質一樣永遠不滅而又從不開口……”他又重新回到室內。向他們靠近的時候,又仿佛隨時會幻成一縷青煙飄走。隔著一面鐵藝幾何玻璃簾,他站了下來。他重新了發現了這面簾子——由黑鐵鏈條將一個個小小的多面幾何玻璃體串珠子地鏈接在一起,疏疏朗朗地從天花板上墜下,形成一道門簾般的屏障。三角形、棱形或其它多邊形的透明玻璃被鑲嵌在鐵藝框架上,使一個個玻璃幾何體,看起來像一個個有著閃亮切面的棱形的寶石。這些“寶石”有的酒杯大,有的燈盞大,每個底部都裝著一撮小白石或黑泥土,里面種著小小的植物——水晶草、碧光環、鹿角海棠、小球玫瑰……大都不算珍奇品種,但不知怎么要比平常所見的長得都更精致小巧,顏色也更純潤。——發現隔著它,與他們相望的樂趣。“我宛如神秘莫測的斯芬克斯聳向碧空;把晶瑩如雪的心與天鵝般的清白集于一身;我痛恨挪動線條人造的栩栩如生,我永遠也不會滿面淚痕,永遠也不會滿面笑容……”在他臉側,墜著一個菱形的幾何寶石,有一個切面是鏤空的,沒有鑲嵌玻璃,用來給植物透氣澆水,蘭草細長的葉子,從從中探出來。他把自己的眼神藏在了蘭草后,嘴唇帶著神秘的弧度。他用手指撥弄蘭草,好像往一個方向撥弄琴弦。在葉的變換不停的縫隙中,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