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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雍容知道她定然是有話要說, 也不急著動筷。果然略聊了幾句閑天之后,梁嫂問:“阿容, 你家阿天在羽林衛是個什么官職?是不是林鳴的上司?” 姜雍容心道:不單是上司, 且還是最最頂頭的那一個。 “是略高一個品階。”姜雍容答。 “只高一階?”梁嫂狐疑, “你家阿天讓他留他就留了,我從來沒有見他那么聽話過。” 姜雍容只好道:“好像是欠過阿天人情。” 這么說梁嫂便信了,頓了頓, 又問:“林鳴在宮里,是不是惹了什么麻煩?” “倒不曾聽說。”姜雍容有點訝異,“為什么這樣問?” 梁嫂的臉紅了紅,她本來就生得嬌媚,這一紅臉, 當真是嬌艷欲滴, 她索性豁出去:“我也不怕阿容你笑話,我雖恨他恨得牙癢癢, 但也是前世的冤孽, 不管他怎么冷著臉, 我心里就是放不下這么個人。” 當梁嫂還未嫁到小梁巷的時候,叫宋顏。 宋家與梁家父輩交好, 自小定了娃娃親,宋顏的未婚夫向來體弱,完婚之后還來不及圓房, 便一命嗚呼。當時街頭巷尾的人都說宋顏克夫,還是梁家長輩一力護持。 后來長輩去世,宋顏獨力支撐起酒鋪,就是在這個時候,她認識了林鳴。 那個時候傅知年尚未有那場驚世駭俗的探花,林鳴家道中落,就在巷口賣文為生,十分清寒。宋顏總覺得憑他那單薄的身子很可能隨時都會倒斃街頭,因此時不時會給他一張熱餅,一壺小酒。 但林鳴從來沒有收下過。她每一次給他的東西,他都原樣放回酒鋪門口。 后來林鳴的文章被送到先帝面前,得了先帝青目,入了太學,宋顏便想著以后再也不用擔心巷口會突然多出一具尸首了,事情就丟開了手。 可從那個時候起,林鳴卻是下了學就往酒鋪跑。 他前途無量,將來太學結業,出來就是官身,與之匹配的自然是高門大戶的貴女。宋顏不想耽誤他,可無論她怎么給他冷臉,他都不以為意,后來還有同窗取笑,師長責罵,可他愣是聽不進去,宋顏怎么都趕不走他。 后來傅知年倒臺,林鳴跟著落難,他又開始疏遠宋顏。 這回反而是宋顏上趕著陪他,無論他怎么冷言冷語都不放手。 他的第三次大起很快來臨,就在這條巷子里,先帝遇到刺客,林鳴有救駕之功,一朝飛上枝頭,成為帝王近臣。 宋顏起先覺得自己是寡婦,這下兩人身份懸殊,她不好高攀,心里想著是不是該斷掉來往。可還沒等她先斷,林鳴比她干脆得多,索性再不登門了。 宋顏起先當然是十分不痛快,氣也氣過,罵也罵過。 可后來一想不對,林鳴并非是這樣嫌貧愛富的人。而且這五年來,林鳴風頭正盛,有多少人踏破門檻求親,林鳴卻是對誰都不假辭色,至今仍是一個人。 “他這個人怪得很,順風順水的時候,趕都趕不走,落魄落難了,拉都拉不來。這幾年眼看著好像挺風光,但我懷疑他恐怕是得罪了什么人,不愿連累我,所以才一直遠著我。”宋顏道,“我曾經托姑奶奶打聽過,姑奶奶說他在先帝跟前當差當得好得很,可我這心里總覺得不對勁,阿天既是他的同僚,又是上司,你替我問一問阿天可好?” 姜雍容的思緒如閃電般在腦內飛躥,宛如在云霧中去追尋東一鱗,西一爪,拼湊出某一個真相,口里道:“何不讓阿天過來,直接問他呢?” “快別,”宋顏道,“我要是直接問,阿天一定兜不住要去告訴他。他要是知道我是這么猜,萬一不是,他不知還要怎么笑話我呢。我特地隔著一層來問你,是要你叮囑阿天別說出去。我看得出來,他聽你的。” 最后一句,讓姜雍容原本清明迅疾的思路頓了一下。她感覺到臉上微微作熱,含糊著點頭答應。 門在此時忽然被叩響。 宋顏微微一笑:“才隔這么一會子,他就又要來找你了。” 說著便去開門,姜雍容望過去,視線頓住了。 門開處,門外站著的人長身玉立,英挺而儒雅,不是風長天,而是姜安城。 “二哥?” 姜雍容微微訝異。然而一想便明白了,京兆府尹怎么可能瞞得過姜家?父親只怕昨天就收到了消息,特意放她和風長天在外頭過了一夜,今早才派姜安城來找人。 這兩天的時光是生命中的一場意外,到此為止了。 她起身,向宋顏道:“這兩日多有叨擾,我來日必將酬謝。現在家人來接,我該走了。” 宋顏有點訝異地看著她,仿佛是一個轉眼的功夫,她身上涌現一股端雅凝重之氣,看上去像是立于高高的云端,和方才那個同自己聊天的模樣截然不同了。 宋顏隱隱有一種感覺,這仿佛才是真正的阿容。 姜安城一抬手,身后隨從捧上一只匣子,姜安城道:“舍妹多承夫人照拂,這里是一點小小心意,聊表謝意。舍妹身份特殊,在此逗留之事,不欲為外界所知,還望夫人幫忙。” 他的神態與措辭都是文雅至極,匣子更是沉重無比,銀子根本不是這么個重法。 兄妹倆沒有再多說,便相攜離去。宋顏看著兩人的背影,急忙將匣子打開來,只見里面果然是燦然生光的一匣子金錠。 把整個梁家酒鋪賣了也值不了這么多錢。 “我的娘,”宋顏咋舌,喃喃,“姑奶奶你到底是送了個什么人出來?” * “喂。” 姜雍容和姜安城快走到門口的時候,前頭傳來了風長天的聲音。他手里還抱著一只巨大的酒缸,正在幫宋均搬酒,此時擱下酒缸走過來,“阿城,你這是要把爺的女人帶去哪兒?” 姜安城左右看了看,低聲道:“陛下,舍妹前日失蹤,把宮里鬧了個人仰馬翻,如今須得在姜家混兩天,對外只說回了姜家,然后再回宮去。” 風長天點頭:“行,我跟你們一道去。” 姜安城道:“臣說實話,雖然父親反對,但臣以舍妹的幸福為先。只要是陛下誠心想娶,只要是舍妹愿意,臣一定鼎力相助。只是凡事總需要名正言順,哪怕陛下是九五之尊,也不能讓舍妹這樣沒名沒份不清不白地跟著陛下。” 他說話里神情有了一絲嚴厲之色,這可是風長天從來沒看到過的,風長天叫屈:“二哥,你幫我勸勸雍容,只要她點頭,我立馬明媒正娶,立她為后。” “妾身說過很多遍了,妾身感激陛下的抬愛,但妾身是先帝的皇后,這一點永遠也不會改變。”姜雍容垂著眼睛,“陛下保重,妾身告辭。” 風長天覺得姜雍容變了。 不再像這兩天里暖暖的軟軟的樣子,好像又變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