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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時酒醒來的時候,已經從重癥轉入普通病房,體溫正常,氣色也還不錯,只是心情有些低落,沒有那一抹冷檀香,重獲新生的喜悅也淺淡不少。還是在輸液,天花板上嵌著的鐵桿上掛著幾袋水,黃的棕的透明的,大大小小六七瓶。有護士來查房,看見他醒了,拿著一張記錄單一個問題接一個問題地問。“頭痛不痛?”嗓子是啞的,呵氣都疼,時酒只能搖搖頭,眼光里帶著如夢初醒的恍然。“肚子呢?”不疼,沒有什么地方不舒服,所以還是搖頭。“有沒有想吐?胃不舒服之類的?”護士見他不停搖頭,笑了,說:“你恢復得還蠻快的嘛,之前半個月的事情記得嗎?就是生病的那半個月?”“記……記得。”時酒艱難地說出這么幾個字,然后又道:“但……不是……不是很清楚。”“啊沒事,腦袋沒壞就行。”護士小姑娘灑脫地擺擺手,繼續問,“后面呢?后面沒事吧?”時酒用了半分鐘才反應過來,臉一下子就紅了,只埋著頭,又搖了搖。“嗯,那你家那位還蠻溫柔的啊。”護士有些意外,畢竟在這所醫院里,時酒當時的情況可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還不都是他的那位alpha遲遲不現身才鬧成那樣的——不顧時酒是不是害羞了,護士繼續交代,“沒什么大問題了,你好好養著,多和你家alpha溝通一下,盡量讓他陪著你一點,你現在的身體還很虛弱,這個時候又懷孩子會很辛苦的。”乍一聽她的話沒什么問題,可是等她慢悠悠晃到門口就要離開的時候,時酒還是急忙喊住了她,不算洪亮的一聲,但已然是時酒的極限。“怎么了嗎?”她轉頭,看見時酒滿臉慌亂地坐在床上,捂著肚子看她。“你……你剛剛…說我……”后面的話沒說下去,她卻看懂了時酒的肢體語言,當即溫聲解釋道:“不用緊張,你才睡了兩天,哪有那么快的事啊。”目光落到他的小腹上,停留一會,又轉回時酒的頸項之間,看著寬松病號服下斑駁的紅痕,又說:“不過肯定會有的,之前你的信息素那么亂,身體受孕率早就達到98%了,你丈夫又在醫院和你呆了五天,這還沒有才不科學呢。”說罷,灑脫的護士小姐就大大咧咧地繼續查房去了,留下時酒獨自一人,端坐在床上恍恍惚惚。孩子,時酒默默重復著這個詞,好像念叨幾聲,就真的有一個生命在腹下三寸的小地方里成長著。可一切還那么虛無,以致于他一瞬就想到很多東西,比如不久前遇到的那對歸家夫婦,比如他躺在手術臺上接受麻藥注射的無力感,比如他前陣子精神瀕臨崩潰的時候,夢中那些反反復復重現的場景。如果真的有,他會怎么樣?舍不得不要,可是周懷旭會原諒他嗎?會不會等他把孩子生下來就被掃地出門?那該怎么辦?可如果沒有呢?又會怎么樣?周懷旭更不能原諒他了,那怎么辦?他什么都沒有,又應該去哪里?本就是自己做錯了事情,怪不得別人,能救他一命已經是恩賜,他不能不要臉地纏著,如果周懷旭要和他離婚,他又有什么辦法?對了,哥哥呢?各種各樣的情緒紛紛涌入腦海,他趨于麻木地思考著,不為了得出什么結果,只是為了思考而已,他一定得去想點什么,不管有無實際意義,他一定得想……不然,他又要瘋掉。時酒覺得有點冷了,就躺上床,蓋好被子,繼續想那些無解的論題。一個月的時間,就鬧成這個樣子,甚至差點賠了命,時酒,你夠可以的。你還有什么呢?賠了周懷旭的愛,你還剩下什么呢?如果什么都沒有,又有什么好想的。晦澀的情緒,卻如江水滔滔,傾瀉如瀑。平生又一次痛哭流涕,情緒莫名,時機莫名,只是惶惑,不知何枝可依,不知何處可去。他曾笑天下之大,如今恍然明了,時酒愿意停留的地方,不過是周懷旭身邊而已。有的人呢,因為一種錯誤,明白一種感情,而有的人呢,因為一種擁有,才明白一種失去。此時的時酒,既是前者,又是后者。……深秋庭院,殘暑全消退,天幕回,云容碎。傍晚煙雨灰黑的時候,時濤捧著一束香水百合踏雨而來。時酒正和行煦光講話,精神不算很好,身后疊著高高的枕頭,躺在那里也不多動彈。約莫是聞到花香,時酒才有些驚訝地抬起頭,看見時濤手里抱著的白百合,嘴唇顫動了一下,最終也沒說什么話。“好點了么?”時濤抖了抖雨傘,又撥弄了一下潮濕的額發,“好大的雨,堵在路上真是急死了。”“還好。”時酒望著哥哥笑,“煦光陪我說話呢,不急。”小護士離開之后時酒吊了幾瓶水,行煦光聽說他醒了的消息,親自給他買了一堆湯湯水水的飯菜過來,看見他情緒不算很好,又打了電話給時濤,讓兄弟兩個見一面。“晚飯吃了么?”時濤眼角一掃,看見桌上沒吃完的餐盒,就這么問道。“他胃口不好,就你看到的那些,還是勸了好久才吃了些的。”沒等時酒辯白,行煦光就搶了話頭,“我先走了,你和酒酒別聊太久,他要多休息。”“嗯。”眼見行煦光離開,還貼心地給他們帶上門,時酒的心慌意亂平復了些許,有些事情來得太突然,除了時濤,他真不知道該找誰要建議了。“哥,我——”“行了我知道了。”時濤將百合花放到床頭的柜子上擺好,和那些將近凋零的風信子并齊,隨手打理著。時酒的情況他是知道的——前不久行煦光和他說過了,他起初很是驚訝,也憂心忡忡地想過弟弟的前程。但如果周懷旭愿意這么將就著過下去,也許不失為一件好事情。時濤和林恒安糾糾纏纏這么些年,個中苦處也明白得不得了。omega到底還是omega,失去一個alpha始終是一件危險而痛苦的事情,更別提時酒對周懷旭還是有感情的,如果分開,時酒要承擔多大的傷害,他們都不得而知。權衡并不公平,但時濤是時酒的哥哥,為弟弟著想也無可厚非,他本意里,當然希望周懷旭能對時酒寬宏大量,雖然他也明白周懷旭不是那樣的人。“有了就留下來吧。”也許不會幸福,但至少,不會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