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伯特點點頭，向著平臺邊緣走去，然后他砰地一聲撞上了墻——或者至少說，他表現(xiàn)得像撞上了墻。

萊奈爾大笑起來，走快兩步追了上去，看了看捂著鼻子的赫伯特，確認后者沒問題后，伸出手探了探。

他的確在空中摸到了一堵無形的墻，光滑，說不清質(zhì)感，觸手后甚至感受不到溫度。

就像空氣，但卻有實實在在地阻攔著人走下臺階，離開平臺。

這就很奇怪了。兩人沿著墻慢慢地摸了一遍，發(fā)現(xiàn)這個平臺被墻徹底地封閉了起來，沒有一絲瑕疵，也沒有任何看上去可以開啟的“門”。

“就像一個法術屏障，哈哈哈。”萊奈爾干笑了兩聲，“但是我沒看到有法術屏障的存在啊？圣山不是不能用法術嗎？”

赫伯特提起龍牙劍，向著透明的墻皮斬去。劍反彈的震動讓他相信自己切實砍到了，但用手撫摸上去時只感覺墻面依然干凈平整得仿佛沒有遭受過攻擊一樣。

這種反應，確實和法術屏障的效果相似。在法術效果耗盡之前，屏障對于它應當阻攔之物而言堅不可摧。

“這不可能啊？我一點兒也沒感受到法術效果？”萊奈爾使勁眨眼，幾乎把整個人都貼墻上用心感受了，“難道我突發(fā)性眼瞎了？那也不該感覺不到法術運行時的擾動啊？”

赫伯特揮了揮劍，做了幾個自己常練的劍招，又嘆了口氣，收回了劍：“我沒有恢復。這里依然是法術規(guī)則完全被禁止的圣山?jīng)]錯。”

沒有找到突破口的二人放棄了直接離開平臺打算，轉(zhuǎn)而重新研究起地面上的浮雕。

“也許這是一個和大家所了解的通行的法術完全不一樣的一套規(guī)則。”萊奈爾半蹲著身，興致勃勃地一邊摸著地上的浮雕，一邊學術癖發(fā)作地和赫伯特討論著，“我們從高處掉下來，卻能安然地進入這個奇特的空間，這絕非只是簡單的‘法術禁絕’的作用。我相信這里一定有更奇特的規(guī)則來維持它的運作。圣山里究竟還有多少這樣類似的秘密？從沒有誰發(fā)現(xiàn)過的一片廣闊未知的領域啊……”

地上的浮雕紋理質(zhì)樸而古拙，雕刻手法有種漫不經(jīng)心的隨意感，但每幅畫的內(nèi)容脈絡卻都頗為清晰。

這些浮雕上竟然畫著許許多多的精靈與龍。

而由于沒有文字，只能從畫面上猜測它們究竟是想表達什么了。

有一幅畫中的龍身形特別大，在整個石臺上一百多個彼此獨立的雕刻中找不到比他更加巨大的龍形。浮雕畫最上面這條龍抓著另一條體型稍小的龍飛舞在花海之中，中間巨龍在一個圓面前伏下頭頸，接著巨龍將稍小的龍撕成了幾皆，最后巨龍背對著圓球張開了雙翼——他顯得比一開始的體型還要巨大而猙獰了。

旁邊一幅畫中，尖耳朵的小人——看圖這表示的應該是精靈——赤身裸｀體地躺在花海里，接著她站了起來，捧著一個大大的花環(huán)戴在了突然出現(xiàn)的圓上，最后一張的精靈穿著用花朵連綴而成的袍裙，在花海中跳舞。

……

浮雕畫中表現(xiàn)的都是諸如此類的故事。大多由三四個畫面連續(xù)構成，簡短地描繪了一個個龍與精靈做了什么，發(fā)生了些變化，卻令人看不懂想要表達什么。不少畫作更是因為太過抽象，連看懂上面的角色們做了什么都很難。

比如一副畫中一條龍?zhí)稍诘孛妫哪_朝天，脖子使勁向上張望著；下一格中他就被一個碩大的圓框在了里面；最后一幅他又正常站立在地上，頭卻伸進了地里——誰知道這什么意思啊？

再比如一幅畫中兩個精靈手牽手地站在圓框里，下一格中兩個精靈都消失了，取而代之出現(xiàn)的是一座城堡被一個圓罩在其中——這幅畫就這么完了，是精靈變成了城堡？

萊奈爾有點兒煩躁，一不小心又拉扯到了左臂。他一瞬間五官細微地緊縮，忍住了被他早已習慣的疼痛驟然的增大。

赫伯特看到了，拍拍他的臉，說：“你有發(fā)現(xiàn)嗎，這里一點兒也不冷。”

萊奈爾茫然地擦了擦額頭，發(fā)現(xiàn)確實有一層薄薄的汗珠。他懂了赫伯特的意思，動手脫下外衣來。

脫到只剩一套單衣單褲后，赫伯特撕了自己還算干凈的衣服夾層做繃帶，給萊奈爾重新包扎起來。傷口經(jīng)過數(shù)日的自然愈合與感染間的互相搏斗，目前呈現(xiàn)帶著膿水的黃褐色。赫伯特仔細地擦掉膿水，把傷口的皮rou撫平對準，重新包好。

萊奈爾頭上微微冒出了汗。他繼續(xù)在內(nèi)心整理著這些浮雕傳達的意義。

每一幅畫中都會出現(xiàn)龍與精靈，它們的變化貫穿始終；每一幅畫中也都會出現(xiàn)圓這個意象，它們或大或小，往往是在“變化”前后出現(xiàn)在居中的位置。

這說明了什么？圓代表的是什么？

他思索得太久，最后被自己肚子咕咕叫的聲音驚醒了。他愣愣地舔了舔嘴唇，發(fā)現(xiàn)自己渴得要命。

他們的食物都在背包中，現(xiàn)在摸遍全身上下都找不到食物和飲水；卻被毫無頭緒地關在此處，只能漫無目的地猜測。

這種境況……太要命了。

這里分不清白天與黑夜，更沒有溫度變化和風的吹拂；兩人也不知道究竟待了多久。

饑餓和焦渴慢慢控制了他們。

萊奈爾首先無法支撐了，陷入了渾渾噩噩的發(fā)熱之中。他的傷口雖然重新包扎過，但是缺少食水令他的身體狀況不停惡化。他的臉頰開始凹陷，嘴唇干燥得脫皮浮腫。感染處進一步惡化了，流膿令他缺水的狀況更加嚴重。

相比之下赫伯特要稍微好一些。但也僅僅是一些而已。他很清楚，沒有飲水，在饑餓和傷病殺死他們之前，就會脫水而死了。

他并沒有剩余多少時間來解開這個地方的秘密。

而他相信，只有自己和萊奈爾來到此處，被困在此處——這里一定有個如同萊奈爾天賦的眼睛與自己能超脫于他人力量一樣深刻的秘密。

他掙扎著爬起來，強撐著精神，繼續(xù)一點點瀏覽地上的浮雕們。

這個龍殺了一些精靈。

那個精靈砍下了自己的手臂。

這些龍與精靈奇奇怪怪地做著他們的事，然后那些大小不一的圓不斷出現(xiàn)，留下變化的結果。

他閉上眼睛，感到大腦里無限個念頭在焦灼地燃燒。

他隱約觸及到一些在生死邊緣才會出現(xiàn)的奇妙幻覺，他的腦海里回放起夏日麥地收割后人群歡慶時唱的歌。

歌聲和光怪陸離的形狀交替出現(xiàn)著，各種絢爛的顏色于他實際閉上的雙眼前的黑暗中炸裂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