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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必這滋味一定很不好受吧。老天啊……為什么有人需要遭受這種苦呢?輕描淡寫的三個字“回不去”看似簡單,可只有真正懂的人才知道這其中的分量能有多重多痛。就像三年前的那個夜晚,豆大的雨滴劈頭蓋臉地砸下來,他一腳深一腳淺地趟過坑坑洼洼的土路,濺起污濁的泥水。雨聲在耳邊呼過,不知道跑了多久,雙腿越來越沉,最后成了跌跌撞撞的晃蕩。他像一個倒戈相向的逃兵,頭也不敢回地遠離了那塊他最熟悉、曾經最溫暖的地方。直到他重重摔倒在地,發出一聲吃痛。面朝下,雨水漫進他的眼睛,眼前的世界逐漸模糊了形狀。沈榮河就自暴自棄地這么趴著,任由混濁的泥水順著面頰蜿蜒而下,分不清是淚是雨。也許吼出來,把痛苦都宣泄出來,就不會那么難受了,可到底,他只把手搭在額頭上,淚水止不住地流,嗓子里發出微小的抽泣,而這很快淹沒于大雨之中。他就像一只離群孤鳥,在回程中被人用石子擊折了羽翼,從高空一墜而下。如今不知身在何處,也因為失去了翅膀,無法再繼續飛行。更何況,天地之大,到底哪里才是他的歸處?戰爭剝奪的,又怎是簡單的人命?它意味著,你失去的不僅是家人、榮譽、權力……是你再也無法過上之前的那種生活了,那種你曾經熟悉的,包含著許許多多簡單無形的快樂和希望的生活。你顛沛流離、進退無路,差點在無助的洪荒中崩潰。可最終,還是忍痛重新開始了生活。第8章晚飯結束的有些草草了事的意味。沈榮河見任含英沒動幾下筷子便下了飯桌,他還是拿起筷子,照常把碗里的飯都吃完了。桌上的菜卻是孤零零地擺在哪,好像成了一份裝飾。他撂下筷子,把任含英的碗也收拾進了廚房,任老看他撩起衣袖,連忙阻攔:“讓含英來!榮河你先回屋去,一會我有事跟你談談。”沈榮河看了老人一眼,點了點頭,把碗放好。他回了房間,輕輕掩上門之后,坐到了書桌旁。這書桌是木質的,樣式很樸素,上面有一本深藍色封皮的像是字典的小冊子,旁邊還有幾張暗黃色的稿紙,上面是鉛筆留下的幾個蝌蚪似的符號。他坐了一會,拉開書桌下沿的抽屜,取出一個破爛了的,看上去頗有年代的軟皮本。這正是他攜帶了七年的日記本。他用手指按了按日記本紙張邊角的折痕,當然,這些褶頁已經變成了深刻的印痕,怎么也撫不平了。“榮河。”見任老進了屋,沈榮河站起身把位子讓給他,自己坐到了一側床上。任老先開了口:“今天的事,我替含英向你賠個不是。含英她你也知道……”“哪有什么不是。”沈榮河連忙打斷他的話,眼神很真誠:“含英想這些……也挺正常的。畢竟我也沒主動提出來過。”是他自己放不下。他還是像四年前一樣,遇見一點檻就想逃,想躲。“是啊。”任老的眼神變得有些柔和:“剛認識你的時候你就不愛說話。”沈榮河沒接話。他和任老的第一次見面,大概正處于他人生的最低谷。“你知道'任一戎'這名字的來歷嗎?”沈榮河眨了眨眼,側過臉來看他。任老自問自答道:“是含英她媽取的。那時候她都想好了,男孩就叫任一戎,女孩就叫任含英。”他看著沈榮河,眼角的皺紋舒展了一下:“我想這也就是緣分吧,遇見了你,也算讓這名字有派上用途的機會。”“如果含英她媽沒走,我也不會去綏化看她,如果我沒去綏化,也不會被警察當成什么反動學術權威抓起來,大概這輩子也不會碰見你。你看——人與人之間的聯系多奇妙啊。”沈榮河心中微動。是啊,如果遇不見這樣一位老人,大概他出獄之后,會陷于更深的迷茫之中吧?在他惶恐地懷疑起自己回來的意義時,在他想要飛回家里抱住阿爸阿媽,卻在看見小丹和阿媽在院子里擇菜那派和睦的情形時如夢初醒。且不說四年的時間足夠他們適應一個人的離去…如果他不是以身殉國的烈士,而是僥幸偷生的俘虜,該怎么辦?他到底……為什么回來?他還有存在的意義嗎?“您一個人不孤獨嗎?”沈榮河的眼睛定定地看著對方的臉,似乎想從那其中的神色窺破出端倪。“孤獨?”任老搖了搖頭:“那時候我帶著一大一小的兩個孩子,什么事情都要親力親為,哪有時間想這些?”“如今經歷了這么多,再細細回想,我卻在慶幸,含英他媽早早地走了,沒有跟著我受苦。”任老的聲音很輕,像是飄渺于天庭。他的神情看起來像是遺憾,又像是灑脫。可那滿蘊智慧的眼里,分明有幾分蒼涼。沈榮河卻感到如鞭在喉。他低垂目光,聲音沙啞地問出了口:“如果喜歡一個人,可是這是不應該的…而且注定要分離,該怎么辦?”他看向任老的眼中,有一種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希冀,卻沒想到,任老就像是覺得他問的問題幼稚得可愛,嗤笑了一聲。“傻小子,死亡本身就是種分離。這世上哪有不會分別的人呢?”“人人化歸泥土,到那時候,什么情啊愛啊,就像一股氣兒,一眨眼自己就散沒了。”“可是,”他話鋒一轉:“就像這天上的星星,有些燦爛正因為短暫而永恒。”“至于該不該的…在我看來,若是喜歡,那么連萬分之一秒,也不該耽誤在思考別的事上。”沈榮河聽見了這句話時,雙眼像是摻進了墨色,驟然深邃濃稠起來。外面是濃密似的夜,可他卻覺得,那外面,應該有一輪斜陽,布下火焰般的余暉。他察覺到,自己的心似乎就像地平面下的月亮,正等待著徐徐升起。第9章中蘇還在談判之中,正處于不冷不熱的尷尬局面。歐美國家也正持以觀望態度。中蘇關系接下來的發展如何,似乎到了一個歷史性的決策時刻。友好條約的簽訂與否意義重大,沒有得到上級指示之前,外交部一直保持著曖昧不明的態度,那些對于蘇聯“政治錯誤”,“修正分子”高談闊論的字報和宣傳畫似乎也都暫時消失了。畢竟——蘇聯曾是他們社會主義陣容里的強大伙伴,多一個伙伴總好過多一個敵人。各界人士眾說紛紜,有說這是中蘇關系正常化的預兆,有說這不過是鄧欲與蘇聯徹底決裂的契機……但政局的復雜性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