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樣的環境下，顧衡自以為自己一向平易近人，實際上，他本身也凝聚出了一種特殊的氣勢，叫許多跟他不熟的人對他有些敬而遠之。

    賈敬在人際往來上是有些缺陷的，他不是那種八面玲瓏的人，某種意義上來說，他甚至有一點輕微的社交恐懼癥。

    不過，顧衡言語溫和，并無半點盛氣凌人，也沒什么恃才自傲之心，這也讓賈敬輕松了許多。賈敬之前在家的時候，也就是跟賈赦關系還算是可以，這個還是對比出來的，事實上，在同一輩人之中，賈敬跟絕大多數人關系都非常一般，除了知道對方的名字，平常也能說幾句話，關系并不比陌生人強多少。賈赦是個自來熟，所以，才算是顯得他跟賈敬關系更親近一些。

    顧衡上輩子遇到的這種社恐的人多了去了，許多人在技術上都算得上是大拿，但是，在人際往來上頭都很苦手。好在上輩子有網絡，許多面對面說不出來的話，在網絡之中說出來并不困難，這才讓許多人能夠進行相對正常的社交活動。

    顧衡能夠理解賈敬的一些心理，因此跟賈敬說話的時候就考慮到了賈敬的心情，這讓賈敬輕松了很多，不自覺就多說了幾句。那邊賈代化看著心里頓時舒服了一些。

    賈敷在他的教導下，雖說身體不好，卻是個長袖善舞的，賈敬是次子，繼承不了爵位，賈代化也沒那么多精力教導，知道賈敬有意科舉入仕之后，只是在這方面多幫了一點忙，對于賈敬的成長，并無多少關心，等到發現這個兒子居然對于社交有些避之唯恐不及之后，賈代化就有些頭疼了。既然八面玲瓏做不到，那就想辦法站到勝利者身邊吧！賈代化琢磨了一番，東宮也就罷了，如今朝中地位最穩定的差不多就是顧衡了，正好有賈赦那邊的關系，賈代化就催著賈敬去跟顧衡打好關系了。

    賈敬說著說著就說漏了嘴，說起了一些道經之事，還在那里說自己還偷偷摸摸按照道書里頭的方子煉過金丹，可惜的是，一開始的時候，炸過幾次爐，還有金丹也不成形云云。

    賈敬煉制金丹，一度是因為賈敷，賈敷的突然去世讓賈敬也是不知所措，他并沒有覺得世子的位置落到自己頭上是什么好事，他一點也不喜歡做什么世子，這讓他覺得非常緊張。

    他希望賈敷活著，等到意識到賈敷的死亡已經不可挽回之后，年紀輕輕的賈敬，居然就開始渴望長生了。

    而長生這種事情，自古以來就是跟仙丹，跟道門聯系在一起的，因此，賈敬在讀書之余，就開始研究各種道經，也虧得他的確非常聰明，雖說不至于過目不忘，但是任何什么書，看個兩三遍，也便記得了，因此，在沒有耽誤學業的情況下，居然真的看了不少道書。

    賈代善當年有個替身張真人，就在清虛觀出家，還在朝廷道錄司掛了職，算是道錄司之中的中堅人物，從張真人那里，賈敬可是弄到了不少道書，甚至，還開始研究起了煉丹之法。

    清虛觀偶爾也會煉制一些所謂的丹藥，其實那種丹藥，根本就是用的中醫的手段，要藥材之類的調和出來的藥丸子，只不過被冠以道家丹藥的名頭而已。賈敬可不知道其中的關竅，他不知道從什么地方弄到了幾張丹方，自個琢磨了一番，居然自己開爐煉丹了。

    顧衡聽到這里，忽然想起來，自個以前看過的紅樓夢里，賈敬似乎是吃丹藥吃死的？這位這么相信自己的煉丹水平的嗎？

    不過這個時代能煉丹的人，怎么著都算得上是化學家了，因此，顧衡心里頭便起了心思，說道：“煉丹啊，我對這事也挺有興趣的，要不，什么時候咱們一塊試試看？”

    一說到煉丹，賈敬就來勁了，他連忙點了點頭，盤算了一下時間，然后說道：“嗯，明年的時候就春闈了，等到會試結束，若是我僥幸得中，便去莊子上找顧世兄！”雖說顧衡年紀比賈敬小好幾歲，但是賈敬叫起顧世兄來毫無壓力。畢竟，以顧衡如今的身份地位，可不是隨便什么人都能跟他稱兄道弟的。太子還得叫顧衡一聲小舅舅呢，難不成自己還打算在太子那里要強不成！

    顧巍遠遠地看著顧衡跟賈敬談笑風生，神情看似平淡，心里頭卻頗有些不甘，一邊杜氏一身品級大妝，安然坐在那里，有一口沒一口地吃著點心。對身邊的顧巍權當什么也沒看見。

    顧巍看著老妻這般，想要說什么，最終卻是無話可說，只得坐在那里喝酒。娶妻的是他的外孫，但是這么多年下來，他在外孫那里幾乎已經沒有了半點存在感。

    顧巍有的時候有些后悔，顧家的許多族人甚至如今都已經頗有些怨懟之心，這讓顧巍有了很大的壓力，但是回頭再一想，就算是再來一次，他依舊會如此選擇。如今之所以后悔，不過是因為顧衡過分優秀，而若是顧衡只是個尋常的少年，那些族人只會額手稱慶。

    顧衡并不想理會顧巍的那些心思，但是，他京中的伯府還沒真正入住，因此，出宮之后，他還得老老實實回承恩公府居住。顧巍倒是如今還能保持平常心，而作為承恩公世子的顧憬如今卻是有些不淡定了，因此，第二天一早，顧憬就找上門來了。

    第39章

    顧憬這些年已經心態失衡, 他不及弱冠就中了進士, 入了翰林, 可以說是有名的青年才俊。因為家族的緣故，顧憬一輩子也只能在翰林之類的官職上晃悠。但是，顧憬不是那等安于現狀的人，他覺得自己就算是不能做宰輔之臣, 也得做個大儒名士。

    問題是，大儒名士哪里是那么好當的, 又不是什么水貨，多灌點水就能搞定。那些經義什么的，早就被前人翻來覆去都解析過一遍了, 你得有點新鮮的, 最重要的是, 不能為了標新立異而標新立異, 你搞出來的理論注解，總要能夠自圓其說，起碼要能吸引一部分讀書人，也就是說，你得有開宗立派的本事。別看下面那些秀才童生，都將當地的學政稱作是大宗師，實際上這就是個尊稱，正兒八經能稱作是大宗師的，那肯定都得是大儒一流了。不能像是王陽明那等以立地成圣為目標，好歹也得如同黃宗羲或者說是方孝孺這樣的吧！

    顧憬要說天分, 肯定是有的，但是自古以來，像是這等大儒，真正成就，怎么著也得是三四十歲之后的事情了，顧憬若是一門心思沉心修學，未必無此成就。

    但是，架不住顧衡的存在感實在是太高。顧衡接二連三有新鮮的東西問世，還出過好幾本書，又給天下百姓帶來了許多好處，立言立德立功算是都有了！哪怕顧衡搞出來的東西，跟儒家就沒什么關系，但是，即便是儒家的那些清流文人，也不得不佩服顧衡的能耐。

    如此，跟顧衡比起來，顧憬那就顯得有些拿不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