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將入宮的女子如今就住在臨時行宮里,朱瑙帶著謝無疾來到行宮角落的一處院落,剛走進(jìn)去,便看見一個眉目清秀的年輕女子正坐在樹下繡花。

那女子聽見腳步聲,不由抬起頭,先看見朱瑙，忙要起身下拜，又看見邊上的謝無疾，微微愣了愣，多打量了兩眼，旋即了然。

“參見陛下，”頓了頓,又沖謝無疾道,“十二哥。”

這下輪到謝無疾一怔。他第一眼瞧見這女子,依稀是覺得眉目間有些眼熟。這份眼熟倒未必是他見過此女子,而是他見過與這相似的眉眼。

這聲十二哥讓他確定了這女子是謝家人,心里把同輩盤點了一遍，大致猜到了：“你是……謝懷玉？”

謝懷玉低頭：“是。”

謝懷玉也算是謝家嫡系，與謝無疾不是同父所出，而是從兄妹。她比謝無疾小了七八歲,謝無疾離家的時候她還是個小孩子，故謝無疾沒什么印象了。

關(guān)于謝懷玉的身世,謝無疾有所耳聞，似乎是韓如山還沒有世家們被拱上帝位之時，謝家就把年僅十來歲的她嫁給了一位朱姓的王侯。后來王朝動蕩,他們一家便失去音訊了。

謝無疾扭頭向朱瑙問道：“她的夫君……”

朱瑙道：“前幾年天下大亂時，她與潁川侯被匪軍抄家，險些丟了性命。后來僥幸逃出，輾轉(zhuǎn)流離了兩年，潁川侯因此落下了病根。不久前聽說我在洛陽稱帝，他們來到洛陽欲投奔我，可剛到洛陽，潁川侯舊疾復(fù)發(fā)，不幸暴斃身亡了。”

謝無疾默然。這與他的猜測相差無幾。他再打量謝懷玉，發(fā)現(xiàn)謝懷玉小腹微微隆起，已經(jīng)顯懷了。

謝無疾的神色頓時有些復(fù)雜——難怪朱瑙說這個月便要辦禮，已等不及了。

朱瑙道：“謝姑娘，好好休息吧。”

謝懷玉向朱瑙和謝無疾做了個福，又回到椅子上坐下了。

兩人離了院子，來到無人的回廊下，謝無疾終于開口：“你……”

關(guān)于立嗣的事，謝無疾和朱瑙曾經(jīng)談過。他并不介意朱瑙收羅后宮、開枝散葉。或者不該說他不介意，而是說，為了天下安定，皇權(quán)穩(wěn)固，他是否介意根本不重要。否則一旦帝位后繼無人，為了爭奪權(quán)勢，天下必然又起紛爭。

當(dāng)時朱瑙并沒有回答什么，只是一笑了之。謝無疾只做他自有打算，就沒再多提。卻沒想到……

謝無疾欲言又止，終是道：“你其實不必如此。”

朱瑙好笑道：“是我自己不喜歡女子罷了。”又意味深長道，“龍根又不是誰喚它，它都肯抬頭的。是謝將軍與別人不一般。”

謝無疾先是懵了一會兒，待反應(yīng)過來，耳朵“唰”一下紅了。

無論這話是真是假，但無疑，朱瑙選中謝懷玉，必是與謝無疾有關(guān)的。伐陳之戰(zhàn)，對做為豪族世家的謝家勢力造成了極大的打擊，雖然朱瑙讓謝無疾親自動手，雖然他們并沒有將謝家斬草除根，只是懲治了幾名首惡，但謝家的垮臺多少也會對謝無疾有所影響，會讓世人以為謝無疾是否也已遭到了朱瑙的猜忌和疏遠(yuǎn)。

而朱瑙扶立謝懷玉，讓謝無疾當(dāng)上國舅，并且他打算扶植一些沒在伐陳之戰(zhàn)中受到牽連的謝家勢力，使謝家成為一個新的以謝無疾為主心骨的家族，這對謝無疾地位的穩(wěn)固又何嘗不是一種助力？

待耳朵上的紅暈褪去，謝無疾低聲道：“可是，若無子嗣傳承，你不會覺得可惜么？”

“有何可惜？”朱瑙淡然道，“倘或命數(shù)由血脈定，江山又如何輪得到你我來坐？還是看個人緣法。若她腹中有幸是個男孩，便是那孩子的機緣。”

謝無疾怔然。他伊始有些沒明白朱瑙前半句話。朱瑙不是皇室子弟，才能以中興之名快速收復(fù)江山么？江山如何輪不到他來坐？

可很快他又明白過來，這話的意思或許是，若江山規(guī)規(guī)矩矩依照血脈傳承，確實輪不到他們。什么出身，終究只是個助力罷了。

至于朱瑙究竟是否前朝的皇氏子弟……這件事謝無疾從前沒有問過，以后，也沒有問的必要。

朱瑙用興師問罪的口吻反問道：“難不成你覺得可惜么？”

謝無疾想也不想便搖頭道：“怎么可能？我今生親緣淡泊，縱有幸未戰(zhàn)死疆場，也做好孤獨終老的打算。能遇見你，已是蒼天厚待。”

他頓了頓，道：“我不過是擔(dān)心有朝一日你會后悔……”

還未等朱瑙說什么，他皺眉沉吟片刻，忽而一哂，眉結(jié)舒展，搖頭道：“罷了，當(dāng)我沒說。”

他也好，朱瑙也好，又豈是瞻前顧后、優(yōu)柔寡斷之人？既做了決斷，就絕無后悔二字！終究是他多慮了。

朱瑙道：“我原本也想過選賢任能，只是未免再起混亂，也就作罷了。

謝無疾笑了笑，道：“走吧！”

任何改制皆是任重道遠(yuǎn)，如今山河破碎，經(jīng)不起更多動蕩，縱使朱瑙亦有許多顧慮。他們余生若能修復(fù)舊土，開創(chuàng)太平，便已足矣。

月末，就在謝無疾收復(fù)江南乘勝歸來后，又一樁喜事引起舉國上下的歡慶——謝無疾的從妹謝懷玉被冊封為妃，一直空置的皇家后宮終于有人了！

……

……

謝貴妃入宮后，恩寵極盛，第二個月便宣布懷上了龍?zhí)ァ?/br>
在后宮養(yǎng)胎數(shù)月后，謝貴妃肚里的孩子呱呱墜地，國之大幸，謝貴妃首胎得子！

為了慶賀龍子出生，朱瑙當(dāng)月便頒布了多項惠民仁政，與天下同慶。

其一是大赦天下。亂世之中有不少人因生計所迫成為流民罪犯，還有許多戰(zhàn)俘至今還被羈押于監(jiān)牢中。而戰(zhàn)后百廢待興、人口凋敝，因此除去一些特犯，大量待罪之人被釋放，以恢復(fù)民間生機。

其二是減稅。朱瑙在成都府任府尹之處就曾減過稅，后來因戰(zhàn)事需要又加過。如今天下一統(tǒng)，為使百姓休養(yǎng)生息，幾乎所有苛捐雜稅盡被翦除，田賦只余十一。

其三是促農(nóng)。這些年朱瑙南征北戰(zhàn)，戰(zhàn)事之余也十分關(guān)注各地農(nóng)景。他任命了大量官員，將各種農(nóng)具、水利、器具推及至交通閉塞之地，以增加全國畝產(chǎn)。

減稅之后，國庫每年收入必將減少，因此也需要削減開支。

——朱瑙籌措良久的裁軍事宜也就正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