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結局卷
那謀士才將門掩上,就有一人自景耀身后屏風轉出,一襲青袍,周身上下除去那一方壓衣的羊脂白玉佩外,再無其他裝飾。這人不是陸恒又是何人。方才謀士求見之時,景耀正拉著陸恒一同研究如今這兩分天下的形勢,現今景耀在江南之地的統治已是穩固異常。當初蠻夷占領都城之后,連屠三城以示威懾。不少城池的守備官以為前朝皇族已被悉數殺死,且為了全城百姓性命,選擇了對蠻夷王朝俯首稱臣。蠻夷人數不多,入主中原時間也不長,除去在都城周邊核心地帶的城池,悉數換上蠻夷官員之外,其余各地除去派駐少量監察官之外,都還沿用原來的官員守備。如今宸王名聲鵲起,在北方蠻夷王朝獨裁統治之下不少城池的守備官都已私下聯絡,稱只要宸王軍隊北上,必將暗殺監察官,大開城門迎大軍入內。如揮師北進,唯一會遇到的阻礙,大概就是在都城一帶完全控制在蠻夷王朝手中的數座城池。景耀拉陸恒前來書房,就是想研究以那座城池作為突破口,不想兩人才開始沒多久,就被那名謀士打斷。陸恒本想離開避嫌,卻被景耀一把拉住塞到了屏風之后。“先生之于我,不分你我,有何好避嫌的。”景耀說。沒想到那謀士來此,說的還恰巧就是關于陸恒的事情,挑撥離間之意溢于言表。其實此人這一步,不可謂不精妙,正巧戳中了所有身居上位者心中最為在意之處。君王皆多疑,涉及到自身性命時尤其如此,但凡威脅到性命,無論是妻子或是子嗣,都不會手下留情。景耀見陸恒走出,起身將他拉至一旁榻上落座。在書桌后面待客,那是接見下屬。對待他的先生,自是要以最高禮節待之。“先生,此事當真?”陸恒將手中案卷遞給陸恒。陸恒垂眸翻閱,案卷極為詳細,關于當年陸丞相一案的始末,直至后面的處理皆有。當年先帝在得知錯殺陸丞相之后,確實心有愧疚,卻并沒有為陸家平反。因陸翰乃清流之首,且在曾在太學院任山長多年,王朝之內無數棟梁之才皆曾經是他的學生。如將陸丞相叛國一案為冤案一事曝光出來,將要對這本就風雨飄搖的王朝造成更加致命的一擊。“這份案卷倒是頗為詳盡,看來當年先帝對此事確實已調查清楚。”陸恒說,“這也可以解釋,那家奴隱匿行跡的手段并不算太高明,但我在清水鎮隱居多年,卻從未有人找上門來,看來還是先帝放了我一馬。”“先生,你當初不肯跟我走,如今又遲遲不愿任軍師一職。是不是因為對此事任心中有怨。”不等陸恒開口,他又繼續說到:“此事,乃是父皇識人不清做下。當時的我尚在襁褓之中,先生,待到我登基那日,要下的第一封詔書,就是為陸家平反!”陸恒見景耀一臉焦急,生怕自己生氣拂袖而去的模樣,不由得有幾分失笑:“你就不怕我要為家人報仇?畢竟,父債子償。”景耀的回答,則是自靴中抽出匕首,放于陸恒手心,隨后握住陸恒的手,讓他握緊了那把匕首。景耀的手比陸恒的手略微寬大幾分,手心溫熱,力道堅定。陸恒看著自己的手,被對方握著向前緩緩移動,隨后刀尖對著景耀心口。“耀這條命,本就是先生給的。你若要取,我也不忍心讓你多廢心思。”景耀語氣堅定,眼中皆是赤忱之色,“不過,若是這一刀刺下,我僥幸未死,你可否留下?”說完,景耀就松開了手,將自己的性命完全交諸眼前之人手中。只聽哐當一聲,匕首落地。陸恒勾唇笑了笑,曲指輕輕在對方額頭上敲了敲:“真是個傻孩子。”景耀卻是看著眼前人的笑容,半晌沒有回過神來。這是先生第一次對他笑,他知道先生生得極好,當初在書院之中,但凡是先生上課,總有慕名前來的少女扒在窗沿偷看。幸好先生從來不笑,不然覬覦先生之人怕是更多了。景耀摸了摸自己額頭上方才被觸碰過的地方,對方的指尖涼意頗重,但是他卻覺得那一塊的皮膚燙得嚇人。先生的唇形本就很美,微微翹起的弧度更是優美,不知親上去該是如何美妙的滋味……不對,我在想什么!竟然如此唐突先生!景耀猛地站起身來,也不管陸恒有沒有跟上,急步就跨出了書房:“先,先生!已到用飯之時,我們快去前廳吧!”這些天來,景耀很不對勁。待到陸恒意識到的時候,他已經有數天沒有見到對方了。難道真是聽信了那謀士所言,對他產生了忌憚之心?這個想法才一冒頭,陸恒就覺得有些可笑。且不論景耀本是釋空轉世,就當日對方將性命完全托付于自己一事,也是完全做不了假的。并且在那日之后,陸恒就再沒有見過前來挑撥離間地那個謀士。能將自己的背景調查得如此清晰,定然不是那謀士一人能做到的事情,他不過是被推出來的一個可憐的出頭鳥罷了。景耀的處理,清楚地告訴了那些人自己對待陸恒的態度。自陸恒到達云城以來的暗潮洶涌,似乎平復了下來,起碼在表面上是風平浪靜。如此向來,以景耀的性格,自是不可能會心有芥蒂而對自己避而不見。這般細細思索之后,陸恒倒是想起那天自己笑了之后,景耀白皙的臉上突然爆紅,還有慌亂到連掉在地上的匕首都未拾起,就急忙出門的身影。原來如此,陸恒心中暗笑了一聲。這景耀竟是直到那天,才明白自己的心思。明明在這些年來的書信中,景耀滿腔的思慕之情幾乎要破紙而出,不想卻是沒有想明白自身心思。想來倒也不算奇怪,在這種社會背景之下,兩人又是老師和學生的身份,如沒有什么觸發契機,景耀一直只把這些異樣的情緒當成仰慕尊敬之情也很正常。只是那天,也并未有什么特別之事,景耀怎么就開竅了呢?經歷這么多世,對于那人陸恒雖說是了解頗深,但是也并非景耀腹中蛔蟲,不能事事皆猜到。不過這些已經不重要,以景耀的性格,用不了多久就會自己找上門來。想清楚其中關竅之處,陸恒也不再糾結那個不知蹤影的人,垂眸撫琴。一曲未完,陸恒對面就有人落座,他雖目光在琴上,但眼角余光見對方袍角,就已識出來人身份。這突然出現的人,不是消失了數天的景耀又是何人。景耀開口的第一句話,就把自己近日來的行蹤賣了個徹底。“先生來此云城多時,今日終于有閑情雅致撫琴,看來已是熟悉此地?”在教導景耀琴藝之時,陸恒就曾說過,撫琴不為樂人,只為樂己。所以景耀知道他的性子,只有心情頗佳之時才會撫琴樂己。這話一出口,陸恒就明白景耀這幾天怕是躲在暗處偷窺,不然怎么會知自己今日才第一次撫琴。這小子近年來武藝進境不少,自己竟是從未發現過他的蹤跡。陸恒心中想到,此時出現,大抵上是已經想通。陸恒抬手按下琴弦:“終于想通了?”景耀以為陸恒所說是陸家一事,他有心辯解,卻又覺得自己想通那事更加大逆不道。如若被先生知道,怒而離去那就糟了,此事還需徐徐圖之。“先生莫要誤會?我這幾天只是忙于政事罷了,這云城之中的事情,還需打理清楚之后,才能毫無后顧之憂揮師北進。”“何日動身。”陸恒問。“事關重大,自是還要與先生商議之后才能定奪。”景耀笑了笑,“不過現在暫且不談此事,許久沒撫琴,我也有些技癢。”陸恒會意,將古琴推至景耀面前。景耀將手放于古琴之上,輕輕劃過,側耳細聽這蕉葉式鳳鳴琴的清越之聲。此琴乃是他意外獲得,當時就想到要送給陸恒。于是景耀便將琴一直封存,連自己都未曾彈奏,直到陸恒到了云城,才再度將這把精心保存的古琴拿出。琴音一起,陸恒心下就有幾分無語,眼前這人奏的竟是一曲。對方手下動作如行云流水般,目光卻是專注盯著陸恒,滿目情意幾乎要化成實質。一曲彈罷。“先生,我這些年來疲于征戰,琴藝之上生疏不少,腦中琴譜竟只記得這曲。希望沒有污了您的耳朵。”陸恒見景耀說得一臉坦然,煞有其事的樣子,心中想著,這人怕是覺得自己向來君子端方,定然不會想到其他地方去,才敢這么明目張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