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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人都懷有仁慈之心,”他一字一句道,“又怎么能堅定不移地為整體人類的利益付出一生?”安折愣住了。他垂在身側的手指微微顫抖起來,他終于知道為什么每次面對著波利,他總能想起與波利截然不同的陸沨。波利閉上眼睛,聲音沙啞:“這就是審判者所有痛苦的起因?!?/br>“放棄人性,無限度濫殺無辜,最終被基地處決。或保持清醒,最后因無法承受的痛苦陷入瘋狂,這是審判者僅有的兩種歸宿?!辈ɡ従彽溃骸爸贫ㄍ瓿傻哪且豢?,就注定了他們都不得善終。”安折無法形容自己那一刻的感受,他難以呼吸,望向手中的十字星徽章。“如果……如果有一位審判者,”他說,“很多年來,他一直清醒,一直守在城門,他的判斷從沒有錯誤……”他忽然明白了什么,聲音顫抖:“沒有人不恨他,因為別的審判官每年只殺幾十個人,他有上千個那么多。其實……其實不是因為他格外喜歡開槍,是因為由他開槍,才能最大程度減少誤殺?!?/br>他明白了,他終于明白了。他打了個冷戰,問波利:“他會是個什么樣的人?”波利的回答簡單得超出他的想象。“他是個孤獨的人。”他說。有什么東西轟然落下,巨石滾落擊打著安折的內心。他長久不能言語,直到波利問:“你在想什么?”“我……”安折眼前霧氣泛起:“我在想……在想……”他在想陸沨。他曾經以為陸沨冷漠無情,也曾經承認陸沨信念堅定。他知道為了那虛無縹緲的人類命運,陸上校能付出自己的一生。他也知道陸沨會有痛苦,會有孤獨,可直到今天他才知道了這個人面對的到底是怎樣一個根植于內心的不可想象的龐然大物。他曾經說他懂得陸沨,可是直到這一刻——他與陸沨遠隔千里,并且永遠不會再見面的一刻,他才完全懂得了陸沨。“我知道你說的那位審判者是誰,唐嵐向我提起過很多次。如果可以,我真想見到他?!辈ɡ馈?/br>“他……”將徽章死死握在手心,安折的眼淚終于落了下來,道:“他做了七年審判者,也殺了很多人……所有人都恨他。”“但他對我很好,”他笑了笑,卻眼眶發燙,鼻尖通紅,“其實他對所有人都很好。”“你說自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怪物,”波利道:“但作為審判者,我并未發現你與人類的區別,那位審判者呢?”“他不能確定。”安折的手指微微顫抖,他望著遠方連綿的群山:“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放過了我。”“先生,”他道:“如果審判者放過了一個異種第一次,是不是就會放過第二次?”波利只是溫和地望著他。“他也放過了我第二次,他放過了我很多次。”安折道:“后來,他知道我是個異種了?!?/br>“可是……”他想說什么,卻什么都說不出來,他的心臟被一只手死死握住,他想擺脫這種無法逃開的禁錮,可是不能。“對不起……”他確認自己完全沒辦法說出一句完整的話,斷斷續續道:“我……一想到他,就……想哭?!?/br>波利把他抱進懷里:“別哭,孩子?!?/br>“活下去,”他道,“你還會再遇見他?!?/br>“我不會遇見他了,”安折抓著波利的胳膊,像在情緒的驚濤駭浪上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沒辦法讓自己的眼睛不要再流眼淚,最后只能顫抖著閉上它,將額頭抵在波利的肩膀上:“我寧愿……寧愿從來沒見過他?!?/br>“為什么?”安折什么都說不出來。“在我這里,你什么都可以說,孩子。”波利輕聲道:“不必欺騙我,也不必欺騙你自己?!?/br>安折喉頭哽了哽,他哭得更厲害。他不理解人類的親緣關系,但面對著波利,他好像又理解了它。他像是面對著和藹的父親,慈愛的神父,又或者寬容的上帝,他跪在耶和華的神殿里,可以像任何一個凡俗的世人那樣剖白一切——但其實不是對著其它任何人或神,是對他自己。“我……”他張了張嘴,渾身都因為劇烈的疼痛而顫抖,腦海一片空白,他終于越過情緒的藩籬,脫口而出:“我想見他……”“我想見他。”他幾乎是自暴自棄地重復著這句話:“我想見他,先生,我想見他。我不后悔我離開他,可我……我好后悔。”“我知道……我知道。”波利的手掌輕輕拍著他的脊背,安慰他道。“您不知道……”安折道,他的話自相矛盾,他的情緒被撕成碎片,悲哀像海洋一樣淹沒他的靈魂,如果這無處不在的思念的苦痛將他生生殺死,他不會感到任何意外。“我比你多活了好幾十年,孩子。”波利道:“你的年紀還小,不知道的事情還太多。”“我……”安折茫然抬頭,他無法反駁,也無意爭辯,確實有什么東西在他胸口郁積,抓不住也看不清,可他無法形容。他的目光越過波利的肩膀,看向一望無際的夜空,喃喃道:“我不知道……什么?”咚咚。短暫的沉默里,安折聽見了自己的心跳聲,他忽然有一種預感,波利接下來要說的話,或許會改變他的一生。他聽見了波利的呼吸聲。“你不知道。”寂靜里,波利道:“你愛他。”安折睜大了眼睛。天際,極光變幻,深綠的光芒像翻滾不定的海潮,從南面走到北面,消散而后重生。他劇烈顫抖起來。強烈的直覺像流星轟擊地表一樣重擊了他的靈魂,光芒把這世界的一切映得雪亮。他其實不知道那三個字到底有怎樣的含義,可他知道這是對的。他完全呆住了,連悲傷都忘記,怔怔望著遠方的極光。直到波利放開了他,用手絹將他臉上的眼淚輕輕擦干。“可我為什么會這樣?”他喃喃道。未等到回答,他又被卷入另一個更加迫切的疑問中。“那……那他也會愛我嗎?”他幾乎是祈求般看向波利:“他也會愛我嗎?我只是個……是個異種?!?/br>“他對你說過什么嗎?”安折搖頭,他們之間的相處短暫得可怕。他道:“但他吻過我。”但他并不清楚那個吻的含義,在那一天,言語的力量過于蒼白,他們只能那樣。“你還活著?!辈ɡ溃骸笆撬拍汶x開了嗎?”“是我離開了他,他一直是個合格的審判者,我知道他不會放過我?!卑舱劬従彽溃骸拔夷菚r候只想離開他,找個地方死掉。不過他的槍落在了我背包里,我才能回到深淵?!?/br>“他的槍落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