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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手指緩緩變了。雪白的菌絲攀上陸沨黑色的制服,爬過審判者的肩章與銀穗。眼淚不斷從他眼里滾出來,他看不清陸沨的神情,只知道陸沨扣住他的那只手在顫抖,他把他抱得更緊。他知道陸沨一定能認出來他就是那只在深淵里打滾的蘑菇,他聲音哽咽:“可是我就是碰見你了……”那么寬廣的世界,陸沨非要去深淵。那么大的深淵,他非要去那個空曠的平原打滾。他們本來就不該碰見的。他從來沒有害過人,也沒有害過任何動物,他只想安靜養出自己的孢子,他原本可以不這么生氣也不這么難過。可是世界上為什么會有陸沨這種人類?這個人類抱住他的力氣那么大,像是要把他殺死,他后背抵在床柱上,拼命掙扎,掙扎根本沒有效果,可他不愿意變成菌絲逃走,他不甘示弱。他不顧一切用所有的力氣咬住了陸沨的脖頸。鮮血的味道涌入口中的那一個瞬間,安折才愣住了。我在做什么?他想。但他沒有機會了,這一個愣怔的瞬間足夠陸沨重新占據上風。肩膀被死死按住,后背撞在了床柱上,下頜被一只手強制抬起來。——陸沨死死吻住了他。第67章他吻得那樣兇狠,那樣不容抗拒,帶著血腥氣。安折完全無法呼吸,他偏過頭去,卻又被按回來。他剛剛還在為陸沨感到難過,現在又是被氣得渾身發抖,菌絲大團大團蔓延出來,他只剩本能的反抗,想把陸沨整個人勒住。他眼前卻猛地恍惚了——一個場景出現在他眼前。一個人影在他面前倒下了,他心臟驟然一縮,接住他,將他緊緊抱在懷里:“安折?”恍惚間,安折意識到這是陸沨記憶的碎片,他喝了陸沨的血,就會獲得一些東西,而現在發生的是自己剛剛昏倒的那一幕。“安折?”陸沨連續喊了好幾聲他的名字,可是懷里的人沒有一絲一毫回應,只是輕輕蹙著眉頭,渾身顫抖,仿佛正在承受巨大的痛苦。他為什么突然變成了這個樣子,陸沨不知道,他只能抱緊他。他好像突然要死掉了——就像這個變化無常的世界一樣。安折怔怔體會著那片刻的感覺,這一刻他和陸沨的感受是重合的。陸沨在害怕。他竟然在害怕。他在怕什么?怕失去懷里的這個人,就像……就像失去了他,就失去了一切一樣。安折的身體劇烈顫抖起來。這個人——為什么他能對他那么好,又對他那么兇。肩上的力度讓他從這個場景中短暫清醒,他的意識被割裂成兩半,一半被陸沨近乎刑罰地親吻著,一半沉在過往的記憶中,目睹這個人把自己抱在懷里,一遍又一遍地喊著他的名字。可是喊不醒,他看起來那么痛,那么乖,那么脆弱的一個人,卻承受著那么劇烈的痛苦。陸沨擦去他額角細密的冷汗,他無意識中抓住陸沨的手腕,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在這一刻陸沨在想什么?他在想,我可以替他疼,什么都可以做,只要他還能醒過來。安折閉上眼,他還在反抗,可是沒有那么大的力氣——他像是一下子泄氣了,最后只能自暴自棄放棄一切抵抗,任陸沨攫取他的唇舌,也攫取他精神,他的一切。像是一場漫長的戰爭。激烈的情緒在這漫長的僵持中緩緩精疲力竭。終于被放開的時候,他靠在陸沨胸前,什么都不想說。而陸沨抱著他,同樣沉默著。一片空白的時間無限拉長,審判者和異種本來就沒什么話可以說。長久的沉默里,陸沨忽然開口了。他道:“你是怎么變成人的?”“因為安澤?!卑舱鄣?。他靠在陸沨懷里,他們已經完全相互坦白了,就在那個彼此都被沖動所驅使的吻里,他們已經相互剖開了。于是他也不再有所隱瞞。其實他不是個異種。他很沒用,感染不了任何人,他其實是個被人類感染的蘑菇。這時陸沨看向了他的菌絲。那雪白的菌絲上還沾著血跡,是安折剛才用力咬出來的,原來這只小蘑菇生氣的時候也會很兇。血跡正在一點一點消失,是被菌絲吸收了。安折也看著那里。他突然說:“你死掉吧?!?/br>陸沨扣緊他的手指,問:“為什么?”“我長在你身上,”安折面無表情道,“把你的血、內臟和rou都吃掉,然后長在你的骨頭上?!?/br>陸沨另一只手緩緩扣住他手腕,指尖劃過瑩白的皮膚,留下一道淡紅的痕跡,像是掐破雨后新長出來的白菇,流出汁液來。他低聲道:“你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嗎?”安折搖頭,喉頭哽了哽,他眼里全是淚,抬頭看向墨綠霉跡遍布的墻壁,看向扭曲流淌的吊燈。窗戶被狂風刮裂了一道放射狀的破口,雨水灌進來,與風中嗚嗚的低語一同。他想,他也不知道該怎樣定義他的情緒,可是如果他想和陸沨和平地待在一起,真的沒有別的路可以走了。他就這樣望著遙不可及的天空。陸沨:“你又哭了?!?/br>安折轉回頭看陸沨,這個角度他需要微微抬起頭。于是他們對視。說不清為什么,看著陸沨,安折又笑了出來。他唇角微微泛紅,漂亮眼角還帶著水痕。于是陸沨也笑了一下。他捧著安折的臉:“……這么傻?!?/br>安折只是看著他,很久以后,他問:“基地已經在來接你了嗎?”陸沨:“在了。”安折沒說話,陸沨道:“你喜歡基地嗎?”“基地”兩個字剛一落下,電刑的疼痛就再次遍布安折的全身,他生理性地顫抖起來,把自己用力往陸沨身上埋。陸沨摟住他,一下一下輕輕順著他的脊背,他道:“對不起。”安折搖頭。直到三分鐘過后,安折才重新安靜下來。他仰頭看著陸沨,和他緊緊牽著手。他好像在等著什么,陸沨想。他這樣想了,也這樣做了,鬼使神差地,陸沨微微俯身,和安折重新吻在了一起。沒有激烈的動作,沒有反抗,一個很深的,安靜的吻。安折柔軟的唇舌沒有再抗拒。換氣的間隙陸沨看他的神情——喘息輕輕急促,微垂著眼睫,睫毛上的水珠閃著細碎的光,雙手輕輕攀住他肩頭,那是一種帶怯的迎合,溫柔的天真,因其潔白而近于悲憫,悲憫中帶有神性——像是某種靈魂上的布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