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幽幽嘆息，道不盡多少思念。

翌日，謝鳳遺醒來睜眼看了看外邊的天色，已是日上三竿。旁邊向來淺眠的十二辛竟睡的香甜，想來是四天未合眼，再加上被折騰了一晚上的緣故。

他躡手躡腳的起身，卻突然頭皮一疼，低頭看去才發現，原來是頭發被十二辛壓在身下。謝鳳遺半撐著身子，坐也不是躺也不是，有些無措了。聽著他的淺淺鼾聲，突然想起斷袖的故事來，那漢哀帝不忍驚醒午睡的董賢便把袖袍割了，頗有些像自己當下的處境。只可惜他身邊沒有剪刀，要不然這縷青絲不要也罷。

“噗嗤”一聲，謝鳳遺突然忍不住輕笑出來，暗忖若是自己當了皇帝，恐怕也沒比漢哀帝好多少。一旁的十二辛多年暗衛素質還在，畢竟睡得不沉，這時便悠悠轉醒睡眼迷蒙的望著他。

“王爺。。。。”聲音低沉沙啞，帶著將醒未醒的慵懶。

謝鳳遺低頭在他眉間印下一吻，把發絲抽出來，呢喃撫慰：“沒事，你繼續睡。不用管我。”

十二辛想著虎符沒了，這里也不會有什么危險，便嘟噥了一聲又合上眼做夢去了。

謝鳳遺依依不舍的在他頰邊蹭了蹭，才下了床。沒招呼婢女，自己梳洗穿戴好了便跨出門去。

沒想到七秦此時正在院中等候，見了他走上前抱拳行禮：“王爺。”

“怎么？”謝鳳遺將他上下掃視一圈，心中已將他來意猜到個七八分。

七秦將手中的紙條雙手奉上，垂頭正色道：“這是一云昨夜傳來的條子，陛下要詔我回去。”

“一云？”謝鳳遺看著紙上兩個龍飛鳳舞的大字“速回”，分辨出的確是皇帝的筆跡。證實了他此前的猜想。清晏殿的主子果真醒了。

“一云是陛下身邊的首席擎云衛。”七秦解釋。

謝鳳遺瞥了他一眼，點點頭示意自己明白了。現在太子已經拿到虎符，必然會有所行動，接下來如果沒猜錯，他應該就要找機會去清晏殿，向中了云夢散如同傀儡的皇帝下達指令了。所以皇帝必然要將在外的擎云衛召回拱衛，等待甕中捉鱉。

“行，那你去吧。”謝鳳遺揮手屏退他，卻見他依舊站著不動。

“王爺，”七秦猶豫，暗自掂量著待會謝鳳遺的反應：“一云說，陛下讓我把十二辛也帶過去。”

這一去，必然是不會再回了。

果然，謝鳳遺蹙眉，一副極不情愿的樣子，卻又不能抗命，臉色陰沉的冷哼一聲：“辛還在睡。等他醒了再說。”

七秦驚詫，他只知這兩人互相愛慕，卻沒想到已經睡一塊去了。而且一夜之間謝鳳遺對十二辛的稱呼就悄然改變，身為擎云衛的七秦自然知道這個姓氏對他們來說代表著什么。他覷了一眼那緊閉的房門，暗嘆這兩人的羈絆怕是比自己想象的更深，未來也不知是禍是福。

好在十二辛并未睡太久，收拾整齊了便要和七秦一道入宮。謝鳳遺將那本太醫院日志給他，讓他面圣時交給皇上，讓皇上去考慮處置謝家玉的事。隨后又拉著他的手撫摸許久，就是不放。十二辛見他這副樣子，跟生離死別似的，覺得好笑。

“王爺不是說會跟皇上要我么？”

謝鳳遺想也不想的答：“那是自然。”

只是不知皇上會不會答應。這句話他沒說出口。

心中百轉千回，也不顧七秦就在一邊，伏身上前在他嘴角輕吻。

“等我。”又用力握了握，才緩緩放開。

十二辛面頰浮上紅云，深深看了他一眼，轉身離去。

如謝鳳遺所料，清晏殿當晚就迎來了不速之客。

夜深，已是眾人熟睡之時，一個披著黑色斗篷的身影閃入殿內，悄悄的靠近皇帝的龍床。床上身著明黃色衣袍的中年男子雙目緊閉，狀若沉眠，似乎對即將到來的危險毫無察覺。

斗篷人從袖口抽出一只小瓶子，拔開塞，濃烈異香飄散而出，正是幽冥花的氣味。小心的扶起皇帝，正要將那瓶中液體喂入之時，背后寒光一閃，三尺青鋒架在頸間。一群帶刀侍衛也不知從哪冒了出來，將人團團圍住。原本闔眼的中年男子豁然掀開眼皮，幽深瞳孔一片清明，絲毫也無神智昏聵的跡象。

“哼！好大的膽子！謝家玉你。。。。”皇帝一把掀開神秘人的斗篷，剩下的話卻卡在喉嚨說不出來。

面前的人竟不是謝家玉，而是阿柯。

“徐柯？！為何是你？！莫非是謝家玉指使你來？！”皇帝大驚失色，指著她哆哆嗦嗦道。

阿柯被當場捉住，一絲驚慌閃過，隨后竟迅速鎮定下來，渾圓的眼眸冰冷淡漠，毫無平日的天真無邪。

“臣妾犯下滔天大錯，自知罪無可恕。此事全是妾身一人所為，太子殿下絲毫不知情。”她頓了頓，好似想到了什么，眼里突然淚珠滾落，跪下向皇帝重重叩首，哽咽哀求：“只求陛下將臣妾秘密處死，不要讓殿下知曉。若是殿下問起，就說。。。就說。。。。臣妾在陽須山下等他。”

話剛說完，已是泣不成聲。皇帝怔立在地，見她哭的凄慘，一時竟分不清那話語真假。但他向來不喜太子，此時自然是不信太子無辜。

“哼！謝家玉居然讓一個婦人來頂罪！來人！去給我把太子綁來！”皇帝大聲令道。

阿柯見那些侍衛就要出門去往端云宮，立馬膝行過去抱住皇帝的腿哭求：“陛下！不要啊！太子殿下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阿柯！”一個人影從殿外跌跌撞撞的跑來，跪倒在皇帝面前。頭發凌亂，里衣外邊竟只隨意罩了身外袍，顯然是剛從睡夢中起來。

“父皇，事情都是兒臣鬼迷心竅所做，兒臣愿以死謝罪，只求父皇饒過我宮中諸人。”謝家玉仰頭看向皇帝，眼神竟絲毫無懼，堅定無比。

阿柯滿臉不可置信，搖著頭抓住他手臂抽泣：“殿下何必如此！殿下明明什么都沒做，是我害了殿下！”

說完竟然站起身撲到一邊，撿起地上那只小瓶子，仰頭一口氣喝了下去。

“阿柯！你住手！”謝家玉抱住阿柯，一手將那瓶子奪下，可惜已經晚了。一道鮮血從阿柯嘴角滲了出來，刺眼的殷紅。

她身子軟軟倒在謝家玉懷中，已是奄奄一息，口中氣音零零碎碎：“妾身本想助殿下完成心愿，沒想到弄巧成拙，我知殿下心里只有大哥，現在又做了這樣大逆不道的事，殿下定然更加討厭我了。。。”一滴淚珠從眼角滑落，打在謝家玉的指間，雙眼慢慢闔上，將那深不見底的哀傷永遠掩埋。

謝家玉看著阿柯的臉漸漸失去神采，手臂顫抖著幾乎使不上力。他六神無主，驚惶的搖晃著懷里的人，嘴里含糊不清的呢喃：“阿柯。。。阿柯你醒醒。。。不是這樣的你聽我說。。。。。。”說著說著到最后竟是不能自已，跪倒在地嚎啕大哭，再抬首時已是無悲無喜，似乎所有的喜怒哀樂都已隨懷中人的溫度一并而去。

青龍七年十月，太子謝家玉被貶為庶人，流放陽須。

城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