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謂都是真的。那時候,他們只有十六歲,十六歲的他們,覺得自己手握著大把時光,路過什么,走什么路,走去哪里,通通都可以無所謂,只要手拉著手,未來就一片明亮,條條大路的盡頭都是幸福時光。十六歲的夏灼這樣想,他什么都不怕。十六歲的林延熠也開始這樣想,他想和他喜歡的人一樣,什么都不怕。所以,在那天,一點點,一個線頭似的細小異常都未出現過,那天也只不過是他們在一起的時間里很平常的一天,平常得林延熠反復回憶,咂摸出來的也只有甜。只是很久以后才后知后覺發現這一切都美好得太過分。甜就變成了苦,苦得只能埋在心里最深處。林延熠至今都記得那天中午,他和夏灼各自拉著行李箱,在小區路口分開的時候,夏灼還對他說了再見。那時候,夏灼的左手扣在了拉桿箱的把手上,左耳掛了一只耳機,穿了高一開學第一次見面的那件黑色蜘蛛俠T恤,腳上踩著那雙他新收的球鞋。明晃晃的笑容和明晃晃的夏天一樣耀眼。然后他,舉起右手,站在路口進來第五棵樹下,周圍開著七八簇白色梔子花,然后對他揮了揮,笑著對他說:“哥,再見!明天見!”一共揮了三下。只是輕輕的三下。三下后,林延熠記憶里的十六歲就被留下了,留在了那個夏天——“哥,再見!明天見!”明天當然沒有見,之后的日日夜夜,一年兩年三年四年……都沒有再見了。以至于林延熠后來每次回憶,都會被那天夏日強烈的光晃得睜不開眼。和那天之后的五天,他急急忙忙地從鄰城返回,120個小時后,手機屏上泛起的冷光一樣。也和那時冷光屏上那條短信一樣,每次想起,林延熠都覺得那光刺激得讓他忍住不生理反應,讓他不停地掉淚。哪怕短信短得只有【林延熠,我們分手吧】這七個字,是半秒鐘就能讀完的七個字,可林延熠卻捧著它,看了好幾年。他甚至想,有這七個字存在也是好的,不至于讓他誤以為一切真的只是一場夏日限定款的白日夢。一場他們自愿蒙上一層天真的面具,進入一場色聲影都被疊上了一層層漂亮而美好濾鏡的白日夢。一場嘎然而止,心跳聲被美化荷爾蒙被美化,粘濕手心里溫度都不真實的白日夢。“反正我不想和你做朋友了,我想做你男朋友。”“林延熠,我說我喜歡你啊!”“林延熠,我們要一直在一起。”……一場,一字一句都美好得太過分,悲傷和難過都太過溫柔的白日夢。☆、41.一筆爛賬是那個人。是黑色的T恤,是金色的頭發。連手機屏幕亮了一下,推送的都是高溫紅色預警。林延熠平靜地走向他背靠窗邊的辦公桌,大片的光從背后漫過,耳邊是空調嗡嗡嗡抽送冷氣的聲音。——還是夏天啊,只是不再是那個夏天了。林延熠自嘲地笑了一聲,辦公室的門就被敲了三下,然后一顆毛茸茸的腦袋就從門后探了進來:“林醫生,現在方便嗎?我想和你了解一下葉華榮的病情。”林延熠沖他點了點頭,摸出左邊抽屜的眼鏡盒,把眼鏡拿了出來,架在了鼻梁上。夏灼也從門口走了進來,和林延熠面對面坐著。林延熠一回頭看見的就是這張,連著最近好幾年都沒再夢見過,模糊在回憶里的臉。然而就這么一眼,那些模糊不清的輪廓就變得清晰起來,體內血液也翻涌起來,神經末端突然痛了一下,連著心,也開始不住往下墜。“了解病情是吧?”林延熠緊握成拳的手突然就松了,他抬眼對著對面的人笑了一下,眼里神色不明,“我還以為,你會先敘敘舊。”然后轉身從身后一堆文件里拿出一組拍片,搖了搖頭,“還好沒來敘舊這一套,那我可吃不消,畢竟我們那些舊,一筆爛賬而已,是吧?”接著林延熠就看見對面的人身體僵了僵,對著他不自在地扯了扯嘴角,嘴巴張了張,開口想要說些什么。可林延熠沒給他機會。將手邊片子抽了出來,開始了公事公辦。“葉叔叔的情況屬于‘非小細胞肺癌’里的‘腺癌’,癌細胞不規則,經常通過血液轉移……叔叔現在屬于中期階段,我們建議……”林延熠說了一大堆,表達出的意思就是葉華榮的病情不算樂觀,現在做切除手術是唯一選擇,但切除并不是保證,并不排除術后會有轉移的可能性。夏灼坐在對面一言不發地聽著,林延熠把最壞的結果告訴他時,他的臉上依然是一片平靜:“嗯,我知道了,那就盡快安排手術吧。”這十分少見,林延熠畢業后進醫院,見過了不少病人家屬,‘哭天搶地’都是最正常的表現,很多人一時之間都接受不了的。畢竟癌癥耗錢耗力,很多時候都是全家人咬緊牙關去拼一個‘不確定’的結果。林延熠抿了抿嘴:“你也不用太過擔心,雖然……”話還沒有說完,就見對面的沖他點了點頭:“我知道。”是的,夏灼都知道,他mama去世之后他就知道了,癌癥面前生命太過脆弱,命運面前人類太過渺小。老天才知道唯一的答案,但是老天不會預告。林延熠看著面前表現冷靜的夏灼,心又猝不及防地緊了一下,最后整個胸膛空空蕩蕩,只剩下了一句話——他都不哭了。林延熠作為醫生,安慰的那一套話被夏灼短短三個字,堵在了喉嚨里。夏灼接著對他笑了笑,椅子往后移了一下:“那我……”“你相信我。”林延熠抬頭盯著夏灼,鬼使神差地蹦了這么一句話。林延熠想,這是作為‘老朋友’的身份的安慰了,他也拿不出別的了。夏灼愣了愣,表情空白了一下,眼睛突然就有些發熱,低著頭又笑了笑,幅度很小卻不再刻意:“我相信你啊,我肯定相信你。”說著也不看林延熠,轉身就往門外走,像是落荒而逃。林延熠看著夏灼的背影,搖了搖頭,心里全是意味不明的苦澀和嘲諷。‘嘀’手機微信響了一下。林延熠劃開屏幕,是一條于淵的語音。“熠啊,我聽人說夏灼那狗東西回來了啊,前幾天有人看見他了,你做好準備啊,我尋思著他說不定要來找你。我們說好,打死不原諒哈!見都不要見!他當年……”林延熠不小心按成了外放,被叫‘狗東西’的夏灼好巧不巧一只腳還留在門內,將這條語音一字不落聽了一半。夏灼腳步頓了頓,回頭看了一眼林延熠。林延熠淡淡地瞟了他一眼,對他露出了見面以來第一個沒有被格式化的笑:“怎么?想打個招呼嗎?”說著還沖他揮了揮手機。夏灼被嚇了一跳,拼命沖他搖了搖頭,還擺了擺手:“不了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