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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姇】(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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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voxcao

    27年10月3日

    字數:143

    【姇32】

    廚房邊上,離夏從窗口朝著下面望去,能夠清晰地看到前進東道上的路況和

    周邊的一切變化,左手邊的省道邊上那紅火的書店、東方紅照相館和大眾浴室如

    今已經被手機和家用電器以及餐館取代了,經過這幾年的不斷擴建開發,面貌煥

    然一新,日新月異之下甚至都讓人忘記了那里的過去。

    代表著泰南市良鄉鎮標志性的鬧街雖說繁華大不如前,卻依舊能在密集的攤

    位擺放和人頭攢動看到它那曾經輝煌的歷史發展。

    轉而向東看去,文娛路已經不能算作文娛路了,早先的水泥路被軋得坑坑洼

    洼,離夏微微轉動著那秀美的大杏核眼,便把目光注向畢業多年,如今早已變成

    職業中專的一中老校址。

    路東這老一中的房子還是平房,二十多年過去了已經算得上是危房了,說是

    給它改成了職業中專,其實哪里有人投資修繕,說白了不過是就是那么點事兒,

    現在大學都不值錢了,一個職專頂用嗎?說了歸其,仍舊還是別有用心之人私下

    里干的那么點事兒,心知肚明。

    沒容離夏唏噓慨嘆太久,身旁便響起了魏宗建的聲音,「看什么呢?」

    離夏微微一愣,用手指著夾在眾多房屋當間兒的老一中,努了努嘴,說道:

    「這片地界如今成了這個樣子……」

    順著離夏的手指方向,魏宗建看到了老一中,也看到了學校西面的教職工宿

    舍,望著老一中寬闊的大門,魏宗建的眼前浮現出當年學生時代的場景,耳邊似

    乎都聽到了讀書的聲音,他眨了眨眼,眼前的一切都消失了,那曾經就讀的老七

    班也如這老一中的大門一個樣子,破破爛爛。

    牽動著心神,魏宗建沒頭沒腦問了一句:「好多東西都從眼前消失了,太快

    了。對了,咱老家拆遷的事兒上你沒得著信兒嗎?」

    「干嘛問起這個問題?」離夏搖了搖頭,這謠言傳了好幾年了,她卻從未在

    老局長嘴里得著過確切的答復,反正現在老家人去宅空也沒人住了,回去也是徒

    增傷感,便始終沒有再去。

    「就是想起一些過往的事兒,隨便說說!」

    離夏知道魏宗建心里憶起了什么,看他那出神的樣子,離夏的腦海中又何嘗

    忘記過高中三年的點點滴滴……

    「你們將來的理想是什么?」這個問題離夏不止一次聽楊爽問起過,每次他

    都微微一笑,而離夏的回答也很簡單,「讀完高中念大學,回老家工作!」離夏

    舍不得遠走,心有所戀,而她也從魏宗建的嘴里不止一次聽到他的答復,「努力

    學習,將來找一個好一點的工作,多掙錢,孝敬父親。」

    離夏看著楊哥,也會不經意地問他一句,「你將來的理想是什么?」楊哥這

    個人很爽朗,每次學校放假回家都會邀請離夏和魏宗建去他們家吃飯,都不知去

    哪里蹭了多少次了,每當離夏問起他提出的問題時,楊哥總會把眼神瞟向廚房,

    然后嘻嘻哈哈湊到離夏的身旁,用手摟住她的肩膀,笑嘻嘻地說,「什么理想不

    理想的,想那么多累不累啊……」別看楊哥動手動腳,其實離夏心里很清楚,

    楊哥這個人表面看上去倍兒隨便,實則對那男女間的關系很不感冒。

    每次都是這樣,基本上很少聽楊哥正經說上一回,然而卻在高中畢業之后的

    那次小聚中,楊哥酒后說了一次,「將來我要養家,養我mama。」給離夏內心觸

    動很大,這不光是因為楊哥的真情流露,還有他mama的溫柔體貼、以及那炒得色

    香味俱全的一手好菜……

    「你怎么了?」魏宗建怔怔地看著離夏,見她有些失態,忙伸出手來替她擦

    拭嘴角。離夏臉上一紅,用小手掩飾著,嗔怪了一句:「還不都是因為你。」魏

    宗建呵呵傻笑,他是茶壺里煮餃子,別看嘴上說得話少,可心里有數,早就猜到

    了離夏心里想的是什么,輕輕說了一句:「人生何處不相逢啊!」

    離夏抿嘴笑了起來,被老公道破了心里,說道:「你也想他們了吧!」隨后

    喃喃起來:「電話倒是總有聯絡,可就是見不到人,這掐指一算也有三四年沒看

    見她們了,真不知再回來時還記不記得這里……」于眼前浮現出三四年前溝頭

    堡拆遷時的場景,離夏回想著楊哥和他mama,不過呢,就是始終也沒見到楊老師

    的身影。

    下午三點多鐘,老離隨著閨女姑爺離開了兒子的家,車子剛到小區門口便被

    前面的車輛堵住了路,看那周圍聚了好多人,七嘴八舌不知說些什么,看樣子又

    不像是打架斗毆。打開車窗聽了聽動靜,立時傳來呻吟聲,「哎呦~撞人啦,撞

    死我啦~」,這道聲音持續從一個人的嘴里嚷嚷出來,與此同時,還夾雜了一群

    看眼兒的議論聲,

    「這屄瘸子專門在這條道上訛人,怎沒把他撞死呢!」

    「可不么,撞死屄養的一了百了,省得他屄成天碰瓷兒。」

    「這車里的司機怎么搞的?就不知道報警打電話嗎?他一塊的出租朋友呢,

    家里人呢?」

    「他可真jiba會挑人啊,專撿歲數大的司機截,就得給這瘸子鼓搗派出所去,

    弄一次揍一次,給屎打出來就不敢再碰瓷了。」

    七嘴八舌的議論透過車窗被離夏一家人聽在耳朵里,呈一邊倒的趨勢,很顯

    然,這個碰瓷的人大家都熟悉,對他的膩歪已經到了人神共憤的地步。

    離夏一家都不是惹事的人,看了兩眼也就把車窗撩上了,魏宗建剛鼓秋著車

    子準備拐上正道,這時,打東邊疾行而來的一輛小寶馬便橫在了他的頭前十幾米

    處。車上下來一個穿著隨意的人,很奇怪的是,關車門前他用的是腳后跟把門磕

    上的。

    「這不是趙哥嗎?」離夏眼尖,誠誠也看到了,娘倆先后沖著魏宗建說了一

    句,這趙哥下車也不講究,用腿一磕一碰,把車門子關上了,簡直太隨意了。魏

    宗建也注意到了,忙稍著車,把自家車停在了右口的商鋪前,隨后走下車來。

    人群外頭魏宗建踅摸著看到一個穿著普通的人趴在出租車的鼻子前,正搖頭

    晃腦地嚷嚷著。就見趙哥湊上前去看了看,隨后臉上飄起了笑容,指著這個人喊

    了一嗓子:「我道是誰呢,呵呵,我說你給我下來,聽見了嗎?」

    被趙哥連比劃帶嚇唬弄下了車,細端詳了一下這個碰瓷的人魏宗建覺著有些

    眼熟,不過一時間又想不起來到底是誰。正搜腸刮肚去想,那邊的趙哥又呵斥了

    一聲:「姓許的,睜開你狗眼看看我是誰,你再裝別怪我不講情面啦。」

    「乍穿花鞋高抬腳,有錢不識老同學啊你~我這又沒礙著你事……」那個

    被趙哥呵斥的人從車子上出溜下來,臉上有些掛不住,說話時嘴巴像撅嘴鰱子,

    又似豬拱子,向外翹著。看他那樣子,年輕時的模子也不是老實人,經由這么一

    鬧給人留下了一個更加不好的印象,何況那聲調和他那一雙倒三角眼,給人的感

    覺就更陰了。

    「哼哼,虧你還記得,我告你許加剛,你再跟我胡扯的話,叫你吃不了兜著

    走,現在馬上給我走,越遠越好。」趙煥章戳戳點點地說了一句,隨后掏出自己

    的手機。

    「是是是趙老板,你還計較跟這樣的我,我有錯還不成……原本的時候,

    是他撞了我的,但是你認識他也認識我,所以看在咱們的關系,我不能計較……」

    見趙煥章撥打手機似乎在叫人,那叫許加剛搶著白連連說了兩句,說的那話顛三

    倒四語無倫次,根本就不叫人話。隨之他晃悠著身子分開眾人瘸拉瘸拉地用右手

    拄著那條殘腿急忙溜開,臉上的表情也是陰沉不定,完全沒有了剛才的囂張氣焰,

    可那雞屁股嘴卻似乎還在給他自己找著臺階,不停地嘟噥著:「了不起有什么啊,

    哼,想當年我跟……」,或許是他覺著自己嘴里所說的有些過頭,回頭掃視了

    一眼趙煥章,轉回頭時正走到魏宗建的跟前,皺了皺眉,惡狠狠地瞪了一眼魏宗

    建,回頭又掃了一眼身后的趙煥章,莫名其妙地帶著笑意哼哼道:「兒子們都有

    錢了,連老子都敢嚇唬了……」

    「許加剛?」瞅著那個碰瓷的人魏宗建心里琢磨了一下,思來想去終于知道

    是誰了。那個人跟趙哥不是一個鄉鎮的嗎,早些年上中學前還曾踢過幾次球,后

    來就不見了蹤影,這個人給魏宗建的感覺很一般,早前曾聽楊哥和趙哥說起過,

    說話辦事好像挺不招人待見的。魏宗建就鬧不明白了,楊哥老家那個鄉鎮都已經

    評改搬遷了,那個姓許的怎么還會出來干這種下三濫的事呢?他是沒鬧明白,卻

    給分開人群走出來的許加剛碰了一下。「別擋著影響我走道。」這個地不平的人

    也是,不說自己腿瘸,末了還數落魏宗建的不是,魏宗建閃身躲到一旁,生怕被

    他訛上,沒搭理他。

    插曲過后,魏宗建急忙上前跟趙煥章打過招呼,這才發現車里的老者是煥章

    的父親趙伯起,見他哆里哆嗦,趕忙掏出手機,準備給醫院掛個電話。

    「魏哥別打了,我剛打完,你這是剛回來嗎?」趙煥章擺了擺手,車里的老

    爺子似乎緩了少許,也跟著說了一句:「小魏啊,我沒事,這都是老毛病了……」

    「老爺子您都六十多了怎么還干這個啊?」這老年人的思想就不能以常理去

    思考,但這么大歲數了還在忙碌,就讓人有些不解了,魏宗建朝著煥章他爸說了

    一句,這時候離夏帶著父親和誠誠也走了過來。

    「哎呦,這一家子都出來啦!誠誠過來!」瞅著眼前這幾個人,唯獨沒看到

    張翠華,趙煥章心里還納悶呢。腦袋上掛著大火爐子,熱辣辣的叫人難以忍受,

    煥章又忙道:「你看看我,盡顧著說話了,這可不是待著的地界兒,你們要是忙

    就先走,咱回頭再聯系……」趙煥章攙扶著父親,魏宗建忙上前搭手。這時,

    好幾個司機老師傅也湊了過來,煥章忙感激連連地道謝,替父親感謝這幾個多年

    在一塊的車友,對虧他們打了電話把自己叫了過來,又趕忙表態,一半天請這幾

    個老師傅吃飯,叫他們幫著把父親的汽車開到自己家。

    「我現在也沒事兒,就是送孩子姥爺回趟老家。」

    救護車響著鼻兒開了過來。把老爺子送上了車,煥章朝著父親說道:「您就

    聽我的話,在醫院里多歇幾天,這車讓他們開回去,就跟您說的一樣,啥事也沒

    有,在醫院里將養幾天再說。」

    把老爺子攙扶上車,目送著救護車離開,見魏宗建一家人并不著急,煥章上

    車之前念叨了一句:「一會兒我做東好了,咱們蓬萊閣見,可有段時間沒跟你喝

    了,都來!」

    道了別,離夏一家人上了汽車,過了省道朝西一直扎了下去,車速并不快,

    二十多分鐘后便到了老離的故居。

    這個小區是九十年代后期建成的,離現在的時間有點久遠,不過一花一草對

    于老離來說那都相當親切。看著里面穿著大褲衩子趿拉板兒的人,老離覺得他們

    離自己很近,很真實,而那些樹蔭里搖著扇子、端著茶壺下棋看棋的人對于老離

    來說,就更親切了。這是一種回歸后的心情,恍如隔世卻又放松,而當老離雙腳

    站在地上時,面對相鄰的招呼聲,他的心里真有一種腳踏實地般的感覺。

    老離回來的消息不脛而走,老鄰居把他圍在當間兒問長問短,他自己也是笑

    容滿面,如沐春風。看到父親臉色終于沒了愁容,離夏打心眼里替他高興。

    回到家里,這屋子里的一切如故,只是空氣質量不算太好,當離夏回到自己

    的房間里時,書桌上面擺著的塑封信箋不由自主地闖進她的眼里:

    愛你一生嫌不夠,想是前世愛過頭,水也空自流,情也空自流,是愛人還是

    好朋友

    愛你一生嫌不夠,哪怕一望就白頭,月也空自瘦,人也空自瘦,枕盟約不如

    拾紅豆

    歡暫且歡憂亙古憂,牽衣總是多情柳,醒你已醒,夢我又夢,相思中人易知

    秋……

    這歌詞是高中畢業時所看電視連續劇里面唱的,那時的離夏和魏宗建還含而

    不露,沒完全把心思交付給對方,現今二人也早已喜結連理,一起生活了好多年,

    讓離夏唏噓不止,慨嘆時光匆匆,韶華易老。而寫下這段記憶里的歌詞也有八年

    了,如今仍舊塵封在這里,不免讓她心里再次慨嘆起來,原來這一切轉了個圈又

    都回到了起點。

    「后悔過嗎?」離夏拷問著自己的內心,她說不出個結果來。這么多年,家

    里家外都由她一個人打理,上對得起父母、公爹,下對得起兄弟兩口子和自己的

    兒子,要說美中不足,虧欠最多的人只能說是自己的丈夫了。曾經就公爹的問題

    離夏曾和魏宗建探討過不止一次,自己倒沒什么問題,就怕魏宗建見到什么心生

    誤會,或者是認為自己虧待了他的父親,而久居在一起又難免有些難堪的場面出

    現,雖說后來都消弭于無形,并且做了本該屬于夫妻才能做的事情,可這一切總

    歸是好說不好聽。弄得離夏到現在也不知道丈夫知不知道自己和公爹的內情,尤

    其頭幾年瘋狂時不知糟蹋了多少條絲襪……想及至此,離夏的心跳驟然加速跳

    動了起來,朝著門外看了看,心說或許他也沒留意衣柜里的情況吧。

    波動的心思在考量著日日夜夜所走的路,離夏又低頭看了一眼信箋,似有所

    悟,隨之呢喃了一句:「你的,他的,一個屋檐下活著,還不都是一家人的嗎!」

    悄悄把這信箋塞進包里,就聽客廳的開門聲,隨后傳來了父親的聲音,「屋子里

    的空氣還是不那么太好,你還是帶夏夏出去走走吧!誠誠先由我帶著,給你們騰

    兩天工夫多歇息歇息,嗯~一半天我就回去。」

    魏宗建還想說些什么,離夏已經從屋子里走出來,插了句嘴說道:「要不就

    聽爸的,先這樣吧!誠誠你聽姥爺的話,千萬別一個人跑出去玩,知道嗎!」誠

    誠點了點頭,瞅了瞅mama,又瞅了瞅爸爸,嘻嘻一笑。

    離開老家,夫妻二人開著車徑直去了醫院,在外面的超市買了幾樣東西,一

    邊給趙煥章打電話,一邊走進醫院探望他的父親,閑聊了一陣兒,隨后在趙煥章

    的攛掇下,三人一起去了蓬萊閣。

    找了個包廂落座,看時間還早,煥章沖著服務員要了一壺蜜茶。離夏和宗建

    面面相覷,均對此刻煥章的輕松表情產生了疑惑,趙哥平時可不是這樣的人,就

    算再如何大大咧咧,老爺子都住院了心也不可能這么大。

    趙煥章看出了他夫妻二人的心理,擺了擺手,說道:「老爺子只不過是受了

    點嚇,想起以前的事兒了,開始我也以為他糊弄我呢,怕花錢怕給我找麻煩,后

    來聽他一說,才知道,他真的是沒什么大事,沒開玩笑。我跟魏哥多少年交情了?

    還會說瞎話不成。」呵呵一笑,煥章解釋起來。

    「我爸以前就是開出租車的,這一話提起來得有二十多年了,那前咱這泰南

    縣城也才剛剛起步,我爸膽子大,也敢干,回國之后就做了那頭一波吃螃蟹的人。

    九幾年呀?嗯~我想想……差不多是我上初二初三前的事兒吧……我爸說那

    天他從我姥家出來,稍微喝了點酒,從那個西邊土道的堤上開下去了,陸家營那

    地界兒魏哥知道。我繼續說啊,我聽我爸講,他開車開到半截腰前,差不多是在

    辛家營地頭附近吧,路邊有個女的跟他招手,這大晚上又是野地荒了吧唧的怎么

    出來個女人呢,我爸說他想也沒想就把車停了,讓那女的上了車。那個女的去的

    地方倒也不算遠,也就二十來里地吧,還沒開到夢莊鎮上的那條公路上,砰地響

    了一下,我爸說他當時看到一張臉貼在了左前擋風玻璃上,索性玻璃倒是沒碎,

    但當時可把他嚇壞了,頭發都立起來了。

    我爸他有個習慣,開車走夜路前愛叼著煙,也是聽老人說的,怕撞著啥不干

    凈東西預備的。玻璃上貼張臉還了得,也不管煙不煙的了,我爸猛地一給油門,

    車子就飛出去了,要說他賊大膽呢,開出去一里多地之后算是緩過勁來,可能因

    為撞了人心里也害怕了吧,就冒猛子問了后面那個女的一聲,有事沒事。因為撞

    了人,而車上還坐著一個,我爸心里也不踏實。誰知道問了之后,那個女的反倒

    是比我爸還鎮靜,你們猜她說了啥?居然還反將了我爸一句,來了個你說呢?

    我爸心里也有氣,對著后視鏡瞪了一眼,這一瞧可把他嚇壞了。」

    說完,煥章停了下來,自己點上了一根煙,又把煙扔給了魏宗建,總結了一

    下繼續說道:「我爸從后視鏡看到那女的穿著打扮就跟電視里演的那些個唱戲的

    穿得一模一樣,臉兒刷白刷白的,她一開始上車前可不是這身行頭,我爸回憶前

    重復好幾遍呢,因為是半道上的車,又因為是在半拉拉的地里頭,所以對于她的

    穿著格外注意,絕不會看錯的,也絕不是因為才剛撞了人腦子給嚇傻了。看到那

    女的變了裝,我爸這冷汗可就下來了,又開出去幾里地上了省道,見著路邊有人

    修拉煤車,我爸靈機一動,把車停了下來,跟車后座的那個女的說了看看他們

    要不要幫忙,停好車開了車門子下去之后,我爸腿都軟了,甭看腿軟了,倒是

    讓他見著活人了,我爸就跟車后座那女的說,讓她下車,死活不拉了,隨后回家

    之后大病了一場,呵呵~當時我住在我姥家,盡顧著搞……玩了,也沒太在意。

    這么多年過去了,我爸跟我學齒說他拉著的那個女的純粹就是撞邪了,但自

    己開車撞人卻是實實在在的事,他永遠也忘不了貼在前擋風玻璃上的那張臉,別

    看過去了二十多年,可那人的神情我爸到現在心里都記得一清二楚。事兒就是這

    么個事兒,現在回想吧,我說當時上學前那個許加剛怎么殘疾了呢,真想不到是

    我家老爺子給撞的,這個禍害,怎么當時就沒讓我爸給撞死呢。」

    「那個人沒認出老爺子吧?」離夏插了一句嘴,一臉憂色。

    煥章擺了擺手,說道:「估計那許加剛早就不記得這個茬兒了,也活該他給

    撞瘸了……這前吧我爸也是閑的沒事干膩得慌,我都叫他在家享清福了,他愣

    是待不住,死活就得跑出去干那拉座的活,還跟我說這叫自娛自樂,我也是服氣

    了。」

    「順者為孝,老爺子樂意就由著他吧!不過呢,這回得叫老爺子在醫院多住

    幾天觀察觀察,歲數大了可不比年輕。」魏宗建和離夏相互勸慰著煥章,把建議

    說了出來。

    「那肯定是,人一上了歲數,精氣神都不行了,我早就勸他別干出租這行了,

    又不是養不起他,可老爺子就是不聽,嘿,他這輩子啊跟我爺一樣,都是大男子

    主義,只要認定了一件事,說一不二那絕對是想著法兒琢磨去干。」煥章苦笑了

    一聲,見魏宗建雙手合在一塊抱了個拳,忙指著煙盒說道:「怎么拘悶了?」

    魏宗建一笑,掃了一眼離夏,煥章不明所以,稍微一琢磨,呵呵笑著念叨了

    一句:「道喜?」見他夫婦二人臉上的表情,煥章確定了心里的猜測,忙大笑起

    來:「這可是好事啊,值得喝一杯。」隨后似有所悟,忙呼喊著服務員,叫來瓶

    巴黎水,把離夏面前的蜜茶替換了下來。

    今個兒老爺子出了點異常,總該有人留在醫院照應,又因為沒看到賈鳳鞠的

    身影,離夏問了一聲:「嫂子呢?怎沒把她叫過來?醫院那邊是不是得留個人照

    顧老爺子。」

    煥章起身正要拿煙,想起了離夏的現狀又趕忙把煙盒扔到了一旁,聽她問起

    自己的媳婦兒,咂么著嘴說了一句:「帶著大軒散心去了。」隨即又聳了聳肩,

    補充道:「你們來前老爺子在醫院里跟我矯情半天了,說了一堆車轱轆話,還跟

    我抬杠說當時只不過受了一點嚇現在早就沒事了,要不是我死乞白賴跟他說錢都

    交了,他今個兒貴賤不在醫院待著……我是擰不過他。」

    分說到孩子的事,離夏趕忙問了起來:「對了,大軒中考怎么樣了?成績該

    下來了吧!」

    煥章一臉玩味,咧了咧嘴說道:「前一陣子擁這事忙前跑后的可把我愁壞了,

    他那成績只能去下面鄉鎮念高中,可真要把他放到下面我又不放心……」

    「沒問問楊老師嗎?」宗建微微皺眉,他知道煥章跟楊老師都是一個地兒的

    在一個村,兩家關系又熟,而楊老師任教了一輩子桃李滿天下,真格的就不給開

    個綠燈,只要他墊一句話,憑著關系大軒的入學問題還不是手拿把攥的事。

    「哎~別提楊老師了。」煥章喝了一口蜜茶,有些無奈,轉瞬又放開心情,

    說道:「別看我爸跟楊老師還是盟兄弟呢,可我最怵頭的就是這楊老師了,你們

    念了三年高中對他還不了解嗎,連親兒子都沒法容忍,何況是我。這事我也沒敢

    跟我爸提,省得擁給這個影響了他們老哥倆的關系,不過呢,話又說回來了,事

    是死的人是活的,又不是非得找楊老師不可。」

    看煥章的樣子,八成這事是辦妥了。離夏接過話茬問道:「大軒留在三中了

    吧!」煥章點了點頭,顧左右而言他地說道:「給你們看看這個,也不知道你們

    看過沒有。」

    見煥章擺弄著拿出了手機,離夏搖了搖頭,最近一段時間她都沒怎么觸碰手

    機和電腦,而且因為是二胎,防輻射的孕婦服都給罩在身上了,哪還敢違背父親

    和丈夫的意去涉險。魏宗建剛從九江趕回來,也并沒怎么留心什么動態。

    「我雖然讀書在夢莊,可溝頭堡畢竟是我的故鄉,春來茶館我毫無印象……」

    煥章瞅著對面坐著的二人,呵呵一笑唱起了改編過的,令離夏和魏宗

    建為之一愣,那歌楊哥曾唱過,他倆記得楊哥是這樣唱的,「我雖然讀書在良鄉,

    可溝頭堡畢竟是我的故鄉……」當煥章把手機的頁面亮出來時,魏宗建兩口子

    才恍然大悟。

    「大軒留在城里念書的事兒我是找的你們老局長。」煥章把手機遞給魏宗建

    時,把話講給了離夏。離夏沉思了一下,腦子里瞬間聯想到了什么,可她搜腸刮

    肚也不記得楊局哪次出現在楊哥的家里,也并沒有在幸福花都里頭的楊局家中看

    到過楊哥的身影,正要問,煥章手機里的音樂便響起來了。

    「魏哥怎么樣?楊哥唱得不錯吧,還是那個味兒吧!里面還有好多歌曲呢,

    好像還有跟我嬸兒合唱的呢!」

    離夏也聽到了手機里的歌聲,正是那首,聲音清脆嘹亮,時隔

    多年聽起來還是那樣有味道,仿佛在講故事,就像歌詞敘述出來的那樣。要說這

    些耳聞能詳的老歌吧,都是從楊哥嘴里聽來的,牽動離夏心弦的同時,帶著淡淡

    的感傷又讓她回念著想起了以前上學時的好多事情。

    心思百轉還沒等離夏發表言論,煥章就意味深長地說了起來:「也有那么幾

    年沒看著楊哥了,我媽不止一次跟我提楊哥,打電話給我嬸兒卻又時常扯東扯西

    忘了提這個事,我老丈娘和老丈人也時常跟我媳婦兒念叨楊哥,我心里又不是壘

    著坯,你說咱能忘得了楊哥嗎!我問他啥時候回來,楊哥總說忙,我就納悶了,

    也不知道楊哥都忙什么。」

    「楊mama不說要在廣西那邊生活嗎!」搜尋著腦子里的片段,想起了之前通

    電話的內容,離夏攏著秀發說了一句,她每年都要給楊哥的mama去電話問候一番,

    上次碰頭還是在溝頭堡拆遷時見得面,匆匆一別又幾個年頭了,此時提起來,眼

    前浮現出一道曼妙身影,離夏的心里又想起了她的好。

    「回來了就好啊,起碼是在國內。瞅我這說話顛三倒四的,大軒能留在良鄉

    三中念書還多虧了楊哥的大哥呢,也就是你們楊局。」朝著離夏說完,煥章隨即

    又解釋了一句:「楊哥本來的名字叫楊書香,他是你們楊局的親堂弟,楊爽那個

    名字是拿身份證前給改過來的,我靈秀嬸兒嘴里說的香兒其實不是楊哥的小

    名,具體當初他為什么要改名我也不知道,也說不清楚為什么楊哥跟楊老師鬧得

    那么生分,以至于……」

    「我說的吶……難怪這么多年楊局對我那么照顧,估摸也是托楊哥一家的

    福了。」離夏若有所思,喃喃了一句。原來這一切都離自己那么近,卻始終也沒

    有意識到。

    「我不也是托了楊哥的照拂嗎!頭幾年我那影樓受到波及,要不是楊哥出錢

    出點子,都差點關門大吉,我媽總讓我知恩圖報,也不怕你們笑話,我跟楊哥是

    光著屁股長大的,聽音不見人讓我怎么報啊?那幾年吧楊哥總跟我說,不讓我給

    楊老師拜年,我明著也不敢駁他,又不能違背我家里老人的心意不去看楊老師,

    你說說這都叫什么啊,哎。」

    稍微緩了一下,煥章接著說道:「先甭說我爸我媽這邊,光是我老丈娘的那

    張嘴我就惹不起,還別說我那個小姨子和小舅子了……再說我跟楊哥一提回老

    家的事,楊哥總說他那頭抽不開身,這回要是回國定居的話,也就不愁見不著面

    了。」煥章咧著嘴直抱怨,想到楊哥能回來又臉上帶笑,緊接著他又朝著離夏問

    道:「我靈秀嬸兒沒說在廣西哪定居嗎?」

    離夏搖了搖頭,想說巴馬又不敢確定,這時,那首楊爽蔡國權演唱的《順

    流逆流》已經播完,又掃了幾眼頁面的相片,暫且把手機遞還給趙煥章,說了一

    句:「想當年楊mama就唱過劉三姐的歌,聽了楊哥所唱的還真懷念過去的時光啊,

    回頭到家我好好看看著里面的東西,內容還真不少啊!」

    煥章猛地一拍大腿,晃悠著手指戳來戳去的,繼而他搖頭晃腦地說:「哎呀~

    你要不說劉三姐我都差點給忘了,楊哥的姑姑不就在廣西定居呢嗎,我靈秀嬸兒

    跟她大姑子在那邊住一塊也不是沒可能啊。」略一沉思,煥章想起了什么,忙說

    道:「明年我大奶八十大壽,楊哥他們娘倆和大姑得從廣西回來給她拜壽呢!估

    摸這回一定能見著面的。」

    這份情誼相交了好十年了,一起打過人,一起踢過農合杯,一起喝過酒,一

    起唱過歌,在一起的事情簡直數不勝數……如今回想起來每每都令人無限慨嘆。

    煥章知道宗建性格的沉悶是因為他高中時期母親故去之后造成的,對有些事兒特

    別在意,除了跟楊哥的感情,還有就是楊哥mama的那一層關切。隨后提起了離夏

    懷孕的事兒,煥章問了問待產期,連聲夸口得把這事兒辦大了,中年得子決不能

    含糊,最后又問起了老離的情況,在得知老離的遭遇情況之后幾乎拍案而起。

    「那逼娘們一家主義打得還真好,快趕上許加剛了。回頭我問問云濤怎么解

    決的,實在不行我就去找顧長風,有顧哥鎮服著我還就不信這個事解決不了呢,

    欺負到咱們頭上沒什么好怕的……」煥章義憤填膺地說,這眼皮子底下有這事

    發生簡直太令人驚訝了,老爺子受了氣不說,閨女還給一個十六七歲的孩子動了

    那歪念頭,要瘋啊,以為這他媽的是那八九十年代?煥章眼里可不揉沙子,想當

    初上初二前跟楊哥打那許加剛就是因為對方跟自己搶女朋友,他知道宗建和離夏

    為人寬厚,可老實人就得挨欺負?他心說話,這是沒事,有事得給那逼崽子一家

    子碎了。

    「事過去就得了……」離夏不想節外生枝,所以風輕云淡地說了一句,不

    知為何,心里竟有些惦記父親,覺得這里面受傷最深的就是他了……和煥章簡

    單吃了頓便飯,聊了聊往事又敘了敘家常,魏宗建兩口子都覺得這樣的日子非常

    輕松。回家的路上兩口子談了談以后的生活,離夏的心里并不反對丈夫抽煙喝酒,

    因為他長期跑外需要應酬,離不開煙酒,而魏宗建也和離夏約定了像山口百惠夫

    妻那樣,五十歲戒煙一起生活,再不東奔西跑,這是離夏打心眼里希望看到的,

    她也不想兩口子總似浮云那樣聚少離多,一年到頭天各一方心里總掛念著對方。

    到了家里,早已華燈初上。離夏脫掉了衣物去浴室里沖了個涼,出來時見魏

    宗建正在陽臺抽煙,遠處廣場傳來了音樂的聲響飄忽進屋子里,別看聲音依舊,

    卻恍如隔世,讓人心里禁不住又想起了前一陣子發生的事兒。瞅著魏宗建高大的

    背影,離夏覺得他的心里其實也是孤獨的,也是需要安慰的,會心一笑,她邁動

    蓮步朝著他那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