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水還有三步之位，水面忽然無風(fēng)自泛起漣漪，地下沒有植被，棠仰亦未感到池中有水生植木，進退維谷。

正待此時，一個巨大的黑影從水底慢慢上浮，那黑影太大，地下又黑，讓人辨不清究竟何物。棠仰后退半步，那黑影慢慢游來，居然在水下映照出層層疊疊閃閃金光，被那微弱火光一照，終于能隱隱看清，是鱗片！

金龍大仙現(xiàn)出真身，那不是明堂先前猜測過的蛇類，而是一尾巨大的鯉魚！

這金麟鯉魚近乎占據(jù)了半個祀池，足見水池之深。棠仰周身緊繃，他是憲城唯一的大妖，從未與別的大妖真正打過照面斗法，那金龍大仙大到忽然躍出水面便能將他一口吞下，棠仰強定心神，驀地聽到地上有人大聲喊道：“李卓！李卓——”

是明堂的聲音。

金龍大仙隱在水下不動，祀池上卻仍在蕩漾一圈圈漣漪。棠仰咬牙，先沖石階方向高聲回應(yīng)道：“我沒事，別喊——”

他轉(zhuǎn)回頭，朝祀池稍稍上前了些，單膝半跪下，沖水面慢慢道：“大仙……”

水面冒出幾個巨大水泡，破開來散發(fā)出沖天妖氣！棠仰頓時渾身一凜，適才都是些普通人，他從頭到尾都沒掩飾過自身的妖氣！

下一刻，祀池中。金龍大仙的聲音緩緩回蕩在整個地下——

“你怎么來了……”

第七樁往事

事態(tài)再度超出預(yù)料，棠仰一怔，慢慢從地上重新起身，沒有回答。

金龍大仙半個頭探出水面，魚嘴和鰓一張一合，單是露出水面的上緣便有半人之高。棠仰這才發(fā)現(xiàn)它長期生活在漆黑的水里，雙眼早已退化，這倒還算有利。幸好金龍大仙似乎也不想再敘舊，只是又問說：“外面怎么這么吵？”

棠仰思量片刻，含糊其辭道：“有東西丟了。”

金龍大仙恩了聲，將魚頭縮回水面，“太慢了。叫他們往后半年一祀，這樣太慢了。”

棠仰不動聲色道：“小鸛村沒有那么多人。”

金龍大仙輕笑了聲，那一聲笑在地下層層回蕩，詭異至極。它忽然再度冒出水面，帶起的水滴散發(fā)著腥氣淋到棠仰身上，他不禁又退后了些。金龍大仙森森一笑，說道：“外面那個人不錯，祀給我，還可以一年一祀。”

棠仰反應(yīng)過來，它指的竟是明堂！他目色一沉，沉聲道：“那是我的。”

“你不是不吃人嗎？”金龍大仙仿佛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嘲諷道，“你不是最恨人、吃人會臟了你嗎？”

棠仰順著他的話往下接道：“他不一樣，你也感覺到了。”

“叫他們祀五十個人給我。”金龍大仙好似不想再聊人，出言打斷道，“祀五十個人，不然我淹了整個小鸛村。”

它這樣要求反而正遂了棠仰心意，一年一人，小鸛村能忍受，如今獅子大開口便要五十個人，正是策反村民的絕佳時機。棠仰面上不動聲色，反駁說：“不行。”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金龍大仙忽然暴怒，魚尾一掀，滔天水浪瞬間擊向棠仰，棠仰剛要動，那水浪卻只是落在了他腳前，將地磚擊個粉碎。

心念電轉(zhuǎn)，棠仰回過意來，金龍大仙和自己扮演的這個人地位并不對等，它不敢對自己動手！

果然，下一刻，金龍大仙繼續(xù)道：“一年一個，根本不夠！你不過是怕我修煉太快罷了！”

它癲狂道：“你需要我，你不會后悔！祀五十個人給我！小鸛村不夠就去戽城，去儷縣！去東河縣、去憲城！”

說罷，金龍大仙潛入水底，身型消失不見。棠仰暗松了口，轉(zhuǎn)身回到地面。明堂一見他安安穩(wěn)穩(wěn)地回來了，懸著的心總算放下。眾人再度圍過來，七嘴八舌道：“卓兒，大仙說什么了？”

“李卓”作出驚恐，顫聲道：“大仙說、說要我們祀五十個人給他！”

村民們倒吸了口涼氣，四周頓時安靜，沒人再敢開口，仿佛出聲人祭便會落在自己頭上。“李卓”趁熱打鐵道：“不行我們……不祀了吧？”

“小孩子胡說什么！”一人立刻訓(xùn)斥道，“你說不祀就不祀？大仙發(fā)起怒來怎么辦！”

“那你說怎么辦！你去祀？”李卓大聲嗆回去，那人立刻不接話了。擲筊杯那村婦探頭說：“要不我們問問里長吧，誰，快去請里長回來。”

幾個人跑出去請里長，可巧里長也在往這邊來，出了廟門正打個照面。里長邊聽那人講話便急匆匆地進來，抓著“李卓”說道：“卓兒，大仙真這么說？”

“李卓”點頭稱是，“大仙說若是不祀，就要淹了我們村子。”他一面說，一面沖明堂使眼色。明堂得令，從地上站起來，開口道：“諸位，諸位聽我一眼。”

村民們看向他，里長才想起還有這號人，明堂忙說：“諸位聽我說，我是個道士，我有辦法對付那妖怪。”

“你不是官？”一人插嘴道。

明堂直言金龍大仙是妖，里長臉上風(fēng)云變幻，不由瞥了眼石階。眾人眼下就還站在大仙的廟里，里長猶豫片刻，沖明堂道：“我們出來說。”

他態(tài)度稍緩，但仍是沒給明堂松綁。人群烏泱泱涌出來，走了丈遠才停下。“李卓”站在明堂身旁，聽他自己發(fā)揮道：“諸位，五十個人可不是小數(shù)目，指不定就要落在誰頭上。或是你們有誰為了不讓自家親人孩子選上，甘愿自己去祀的，有嗎？”他半含著笑，歪頭問旁人，“你愿意嗎？”

沒人敢搭話，明堂一鼓作氣道：“你們這些年發(fā)財也夠后半生享福了，何不此時抽身？哪怕今年沒輪到，明年呢，后年呢？”他余光一瞥，在人群中瞧見個嘴下有個痦子的中年人，大抵正是欣兒父親。那中年人身邊還站著個面露懼色的婦人，明堂立刻沖她道：“孩子被祀給妖怪，就連投胎轉(zhuǎn)世的機會都沒有了，你們真的忍心？”

話音剛落，那婦人捂著臉哭了出來，“欣兒！我的欣兒啊——別再祀了，別再祀了，聽聽道長說的話吧！”

眾人被明堂的話鼓動，七嘴八舌議論起來。里長也動搖了，悄聲問明堂說：“你真有辦法對付大仙？”

明堂點頭，“里長不妨到憲城去打聽一下，我在憲城還算有些名氣。”

里長沉吟片刻，終于叫人給明堂松了綁。他恭敬不少，引著明堂往前走，“道長，實不相瞞，我們也是拿大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