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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在哪處訂的嗎?”李娟雅聞言看向五太太。她張張嘴,一時不知該如何答復——想想也知道,這身不菲的裙子,并非是李娟雅訂的。她在南國沒這樣大的本事,手頭也沒多少銀兩。事實上這是六太太劉蟬前幾日命人交予她的。但李娟雅不確定這能不能說出口。她在后院事務上還缺些敏感,有許多事情李娟雅都拿不定主意。而李娟雅的猶疑,卻叫五太太心生不悅。她以為李娟雅是想藏私,不愿意將店鋪告訴自己。五太太吐出嘴中的瓜子皮,撇嘴陰陽怪氣道,“meimei可真是好本事,才到南國不久,這么好的店都能找到呢!”“不愧是北國大家出來的小姐,確實是厲害。”五夫人皮笑rou不笑地說。看著座位上吊著眼梢,隱露眼白的五夫人,李娟雅有些慌神,“太太誤會了……”她正想說這裙并非是自己訂時,小院的門又被推開了。“誤會什么?”劉蟬帶著秋貍跨進門檻,接了話茬。他特有的刻薄又有些飄忽不定的聲音響起。霎時間,院內的人全都扭頭看向門口。裹著一身黑色披風的劉蟬走了進來。他依舊是滿臉倦怠,低低地束著長發的模樣。劉蟬揚起自己蒼白的小臉,雌雄莫辨的臉上滿是慵懶,“這院中真是好生熱鬧,我一走到門口便聽見嘰喳對鳴。”他說。五夫人自然是聽出了那嘰喳指的是自己和李娟雅。這嘰喳是形容人的嗎?五夫人氣得鼻子都快歪掉。“六太太這是說的什么話,我與七太太說得上好,倒是六太太突然出現,嚇人一跳。”她嗔怪道。劉蟬瞟了五夫人一眼,他一邊脫下披風,一邊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去。“是嗎?”他朝隨行的小丫鬟揮了揮手,示意她們把他帶著的茶杯盞具給呈上來。“那不如也讓我來湊湊熱鬧,看你們聊的是什么?”劉蟬用熱毛巾擦著手說。說完他抬起頭,望了望有些尷尬的李娟雅,和氣憤的五夫人,目光淡淡。“七太太還不快坐,一直站在那兒干嘛?”劉蟬懶懶說,“這是被誰罰站了還是怎么?”劉蟬說這話時,目光似有似無地落在五夫人身上,就跟小針往人身上扎似的,弄得五夫人很是煩躁。李娟雅這才回過神,她小心翼翼地對劉蟬笑笑,趕緊走到邊上坐好。反正她是看出來了,這后院里的哪個姨太太,她都招惹不得。五夫人知道自己在嘴皮子上說不過劉蟬。她裝模作樣哼了聲,裝作不欲與李娟雅計較。她只能忍氣吞聲憋下這口氣。正坐在位置上吃蜜餞的四夫人見狀,忙放下手里的糖棗,來打圓場,“哪有誰來罰站?不過都是姊妹間鬧著玩的罷了,六太太快坐下喝口熱茶暖暖吧!”四夫人是個人緣好的,劉蟬也樂意賣她幾分薄面。他不冷不熱地哦了一聲,也不再多挑刺。一屋子六個姨太太坐在一塊兒,誰都不說話,一時間整個屋子都安靜了下來。除了各個姨太太身后的丫鬟倒茶煮茶的聲音,沒有其它的聲響。李娟雅埋頭吃自己面前的西洋果,小魚憂心她噎著,頻頻給她添茶。李娟雅其實并不喜歡這味道醇厚的紅茶,她要偏愛清香的綠茶些。但是她還是沒出聲讓小魚給她換。李娟雅一個人悶著頭咕嚕咕嚕喝。現在,她只想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不讓任何人察覺到她。過了些許時候,四夫人和五夫人坐不住了。四夫人本來就不是個活潑的性子,她帶著丫鬟往屋外走去散步。而五夫人還在生裙子的氣,她打算現在就回房去換一身更好看的衣裳。臨走時,五夫人還恨恨地瞪了李娟雅一眼。李娟雅也不好解釋什么,她只能訕笑著摸摸自己的鼻子,假裝什么都沒看見。四夫人和五夫人都走了以后,屋子里就只剩下上座的二夫人郭芙亦、三夫人郭黃鸝,和座下的劉蟬與李娟雅。李娟雅偷偷瞄了一直不說話的三夫人郭黃鸝一眼,她預感這位低眉順眼地坐在二夫人身邊的三夫人,和她一樣,都在在院里兢兢業業、夾縫求生的。就在李娟雅在心底里,獨自與三夫人郭黃鸝產生了幾分心心相惜之情時,一直沉默不語的二夫人郭芙亦忽然開口了。“劉蟬。”二夫人郭芙亦的聲音并不清脆,她沒有四夫人的甜美,也不像五夫人那樣有些尖細,她的音色沉沉,像玉石迸擊于地面。果然這二夫人是一鳴驚人,她一開口,就讓李娟雅心驚rou跳——直呼人的名諱,可謂是來者不善啊……李娟雅驚疑不定地望向劉蟬。劉蟬卻一臉平靜,他連眼皮都不抬,“二夫人是有何事?”二夫人郭芙亦的丹鳳眼高高上揚,她今日穿了一身水蘭底面繡金絲四爪巨蟒的旗袍,耳配兩個金閃閃的小環,富貴又英氣。“沈璐今日為何不來?”眼睛虛閉間,郭芙亦的目光像暗箭一樣直勾勾地射向劉蟬。劉蟬聽郭芙亦徑直喊出大夫人沈璐的名諱,他抬起頭,目含警告,“郭芙亦,不要給你幾分顏色,就以為自己可上天入地。外人面前,你就是這般無禮?”劉蟬話音一落,整個屋子都噤了聲。今天春節,他難得沒有再套大衣。脫下厚厚的披風,他里面穿的是一件深藍色的素色長褂。幽靜的深藍色讓他整個人沒了平日裹在一層貂毛絨里的傲慢,但卻多了幾分冷漠。郭芙亦在外人面前直接喊他的名字,劉蟬并無不可,畢竟她是二姨太,輩分比劉蟬大許多。但是她不應該在這么多人跟前,直喚大夫人沈璐的名諱。這是尊卑,這是規矩,這是傅府的臉面。就連在外人時,劉蟬都還要忍著惡心,給沈璐行禮,而郭芙亦在這么多人面前——那些丫鬟下人都還在——直喊沈璐,與其說她是不敬大夫人,不如說她是在不敬傅府的規矩。旁邊的李娟雅一點聲音都唯恐發出。她甚至都不敢再向面前那一小撮沒剝干凈的西洋果伸手,她把自己手放在大腿上,乖乖端坐好,在心里祈禱自己不要被扯進去。但是在心中驚恐濃郁的同時,李娟雅也有些微妙的好奇。時至今日,這還是她第一次聽二夫人開腔,也不知道這個衣著舉止頗為霸氣的二夫人,和喜怒無常的六夫人會是怎么樣的針鋒相對。而沒想到的是,郭芙亦卻笑了起來。“我如何上天入地?”她抹了朱色的唇像一朵怒放的牡丹,“這屋子里又有什么是外人,叫我需得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