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況遠沒有中原這邊嚴重。按沈菡池跟云殊歸一起的推斷,待日頭不那么毒辣、天氣稍微轉涼后,狼王阿爾圖就要領著彪悍的北原砍頭軍打上門了。……小坡村的朱長俞和祖孫二人撤離的早,倒是順利逃到了下一個村子。沒想到過了兩天,這個村子里的水也干了,他們只能又收拾行李往下一個村子跑。無論什么時候、什么地點,總是有那些爛進骨頭里的壞胚子要發天災國難的財,小坡村來的三人逃進安建城的時候,水跟大米的價格已經被哄抬了數十倍。無數災民求著上面放糧,但是遲遲沒有回音。朱長俞跟鐘叔躲著難民群,偷偷數了數盤纏,驚覺他們竟然只能在城里活半個月。這老少三人當真如無根浮萍,在這舉目無親的安建城里心中惶然。朱長俞打聽了一圈,聽說明陽城那頭糧草還充足,本來想再咬咬牙趕過去,沒想到鐘叔這把老骨頭竟然因為連日奔波病倒了。小玉被爺爺突然的病情嚇得哇哇大哭,三人只能暫時在這城里落腳。朱長俞背著鐘叔去醫館抓藥的時候,看到在大街上東倒西歪的難民,聽著耳邊孩子們哭著喊餓的聲音,心下一陣茫然。鐘叔攢了許多年,攢下了不到三十兩銀子,只夠三個人在鬧災荒的時候活半個多月。他記得有一次宮中大辦皇后誕辰,最拿不出手的賀禮也是價值百兩銀子的擺件。大cao大辦的宴席只因皇帝一句“膩”,便又撤下去倒了,換上新的。那張桌子上有什么他不記得了,作為一個宮女生下來的下賤胚子,他坐在宴席末尾,跟幾個混日子的文臣坐在了一處。他對面坐著的是問天司的寸天一,對方不像其他人一樣帶著市儈的笑容互相攀談,只是斜斜地倚靠著盤龍柱,提著酒壺自斟自飲。朱長俞愣愣地盯著桌子上的菜肴看,一口未動。寸天一這才抬眼看向他,露出一個高深莫測的表情:“可是這菜肴不合五皇子胃口?”朱長俞道:“我在想,這些珍饈美食,是不是只有皇家才能吃到?”寸天一捻了捻自己的胡子,笑瞇瞇道:“皇家尊貴,這是自然的?!?/br>朱長俞喃喃道:“憑什么呢?”寸天一拿湯匙在碗里攪了攪,對他比了個手勢:“五皇子,這盅雪蓮燉雪蛤,價值百兩,您猜猜,一口下去能養活多少百姓呢?”沒等朱長俞回答,寸天一將手里提著的那壺酒一飲而盡,接著像是酩酊大醉一般開始腳步虛浮,向圣上告醉退下,只留給懵懂的五皇子一個高深莫測的背影。而此刻,在安建城,自愿做了百姓的朱長俞一邊心焦地向醫館趕,一邊模模糊糊地抓住了當時寸天一想對他說的東西。碩鼠碩鼠,無食我黍——最大的碩鼠就在他的身邊,坐在那把雕龍銜珠的椅子上。朱長俞趕到醫館后,發現里面躺的都是人,里面的大夫跟伙計用白布捂著口鼻,忙的腳不沾地。朱長俞正詫異著為什么有這么多人生病,剛問了一句,大夫便向他投來了復雜的目光。他聽到大夫沙啞的聲音有點顫抖:“怕是……鬧時疫了。”一日之間,安建城再次天翻地覆。災民們剛剛涌進來,又開始哭喊著向外沖。瘟疫這事兒可不是鬧著玩兒的,每個人都不想困在這城里等死,安建城主也不敢讓任何一個人逃出去。朱長俞抱著小玉縮在醫館的一角,兩人依偎著取暖,愣愣地看著外面巡城的軍隊跟四竄逃亡的災民。小玉的聲音帶著哭腔:“哥哥,爺爺是……是時疫嗎?”朱長俞心里也是一團亂麻,然而他不能把不好的猜測說出來,只能揉揉小玉的腦袋:“不會的,哪兒能這么巧呢,發大水才鬧時疫呢,肯定是那個大夫看錯了。就算是時疫,咱們才進城里,不會那么快就得病的。我買了艾草,薰過這塊了,你放心?!?/br>小玉似乎被他三言兩語說服了,麻木地點了點頭。朱長俞騙過了小玉,卻騙不過自己,焦灼地等待著大夫的結論。過了許久,久到小玉已經縮在朱長俞的懷里睡著了,醫館里蒙著臉的學徒才過來,對朱長俞搖搖頭:“這位公子,確實是時疫爆發了。您家老爺子是不是時疫還能確認,但是……現在這城里已經不安全了。”朱長俞看了一眼懷里的小玉,壓低聲音問道:“現在還有出城的法子嗎?我想帶著老爺子跟meimei跑。”伙計滿臉惶恐,垂頭喪氣道:“您還不如求求佛祖顯靈呢,我自己也害怕著呢。時疫這事兒太大了,城里估計誰也活不了。疫病好了前,城主哪怕燒了城也不會讓任何人出去的。上次連肖鄉那頭發大水鬧時疫,您猜怎么著?”朱長俞僵硬地搖了搖頭。伙計道:“時疫都控制住了,結果上邊怕傳染出去,下令把染病的人都給殺頭,然后燒了。到現在連肖鄉還是死地呢?,F在城里的大夫現在都打算跑了,誰愿意跟一群得了疫病的待在一起??!可惜城主按著呢,我一個學徒興許還能找個機會逃走吧?!?/br>他說完后,唉聲嘆氣地走遠了。朱長俞抱緊了小玉,心里漸漸變得一片冰冷。他坐在角落里僵硬地挺直了脊背,就像一尊凍上的冰雕。他想起來連肖鄉那件事了。有膽大不怕死的文官上表,說疫情已經得到了控制,連肖鄉二百七十條人命不必都殺,但朱志南覺得太過危險,一紙輕飄飄的命令下去,便斷送了這些人好不容易得來的活下去的希望。朱長泰還跪下去大贊父皇賢明,免去了其他地方百姓的一場禍事。這個朝廷是這么骯臟的。上面金碧輝煌,內里腐朽不堪,龍椅上坐著的那個人連自己的子女都能毫不猶豫地拋棄,更不會考慮下面百姓的死活。朱長俞母親地位低微,他作為宮女爬床生下的賤種,一直活得小心翼翼??吹綄m人被拖下處死,看到自己母親被吊死,他便自小懂了什么叫人命。在小坡村待了這么久,他也越來越明白。但是宮里的那些人不知道,在他們看來,那就是二百七十這個數字罷了。連肖鄉的百姓、小坡村的村民……全天下的人們,在他們的眼里,與家畜沒有任何分別,是一張紙、一桿筆、一個印章就能抹殺的東西。他們化作了灰燼,始作俑者還能落得一句“父皇賢明”。可笑,當真可笑。在小小的安建城內,坐在災民中的落難皇子人生第一次生出了這樣一個念頭——“若我為君”。第52章羅寶珠最近的日子過的比之前好上了不少。因為黛麗雅對她的青眼相待,那些打心眼里鄙視她是個永朝人的羌人的態度恭敬了很多……至少沒再出現像最開始那樣想要把她摜在地上、暴力對她的粗魯漢子了。按理說,在這些羌人看來,作為一個卑賤的永朝人能有服侍草原的百靈鳥的殊榮,簡直是天大的恩賜。然而作為當事人的羅寶珠卻日漸消瘦,臉上的笑容也越來越勉強,原因無他——阿爾圖、黛麗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