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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沉,夜幕漸漸墜下,路上點起了各色燈光,卻沒有任何一盞屬于他。——他本來想著,過了今年,往后的日子,每一個新年都會有家人陪伴了。——結果,還是一場空。小墨汁愉悅輕快的歌聲順著風飄來,“……我想的都是你~我夢里記得你~想對你每天~寸步不離……”桓修白停住腳步,握緊了口袋里的盒子,方形邊角硌得手心生疼,他不存在于胸膛中的心臟似乎被驟然攥緊了,揉爛了,丟進寒風中被撕扯成碎片。他無知無覺地跟著哼起來:“我想的……都是你……”……席莫回……“我夢里……夢里記得你……”莫回……歌中調子升高,歡快地唱道:“就將我的心,裝一裝,送進你的口袋里啊~”他腳步蹣跚,混亂行走在人群中,一些人對他避之不及,他便擦著墻邊挪騰著,一會笑出來,一會又滿臉悲戚,幾欲落淚,恍如瘋癲,沙啞重復著不成調子的歌詞:“……我想,寸步不離……對你寸步不離……”另一邊,席莫回心情沉重地拿到席恪批的重病營養劑,正要回去找桓修白,被杜閱瀾堵在了門口。“情況怎么樣?”杜閱瀾問著,一看到兒子抬起下頜時露出的血紅眼角,就明白了結果。“您不用來打探他的情況并勸服我了。”席莫回輕輕搖頭,“我不可能拋下他。”杜閱瀾沒有就此話題深入下去,他猶豫了一下,摘下自己的圍巾,圍在兒子光潔的脖頸上。面對席莫回愕然的反應,想說些什么,可多年為人父的矜持擋住了他,他終究只是說了句:“別想再跑走。”席莫回手指觸到圍巾,沒有說話。他不習慣這種突如其來的父愛與來自長輩的關心,也不知道如何作答,還是杜閱瀾打破了沉默——“去吧。”父親將兒子輕輕一推,站在原地。席莫回背過身,挺直背脊向走廊盡頭走去。但他一打開房門,迎接他的不是桓修白熱情的擁抱,而是一團吞噬了病房所有器械的空間黑洞。他后退一步,第一反應是主腦復活把人帶走了,呼吸不暢地轉身,杜閱瀾在門邊蹙眉對他說:“應該不是主腦,你母親沒有監控到動向。”席莫回抱著一絲可能在走廊里來回找了一圈,還是不見人影。他聯想到吞噬了科幻世界的大黑洞——那是桓修白的冪洞——再回到病房中,用時間回溯了圈定的空間,椅子小床桌子重新安置回來,一道人形幻影一閃而過,席莫回追著那道幻影來到了樓梯口。杜閱瀾在他身后不遠處說:“我著人去找了,你不要慌忙,在這里等著就——”他話還未說完,席莫回的身影就消失在了樓梯下。“……還年輕啊。”杜閱瀾自語似的說。席莫回一路撥動指針,跟隨飄渺的幻影走到門口,眼看它出了大門,席莫回閉了閉眼,平復不住心情,焦急地跑下樓梯。大風吹散了水月色長發,外面星星點點飄起了雪,路上已經覆蓋了薄薄一層,好似糖霜。席莫回視線紛亂,四處掃視,錯亂的呼吸混雜著砰砰心跳聲越來越大。已經過去了二十分鐘,桓修白會走到哪?萬一他找不到了該怎么……他的視線忽然落在門口的小花壇一角。他要找的人正愣愣坐在那里,落了滿頭的雪,頭發看起來更灰白了,這人冷得發抖,一直在搓著手心,卻一動不動地坐在門口讓人一眼就能望見的地方。他身后的一顆綠松枯萎了,被分解了水分,垂頭喪氣搭在一旁。席莫回記得他們剛進來那會,這顆樹明明還好好的。可這顆樹是死是活,與他沒有半點關系。他朝桓修白快步走過去,腳步越走越慢,呼吸聲越喘越重,他生氣,又惶恐,想把這人按起來教訓一頓,又心里欣慰,幸好人沒有走遠。他本想說地嚴重點,一開口卻是:“我以為你走遠了……”桓修白好似一尊活過來的雕塑,被他的嗓音一點,就轉而復活了,站起來去拉他的手,眼神躲閃:“我不敢走遠……”他笑了笑,有點苦澀,繼續道:“我怕走遠了,你就不來找我了。”所以他回到門口等著。他想不起來自己是從幾層樓的哪扇門走出來的,就回來醫院大門口,想著席莫回能一眼看到他,不至于焦急不安。“我什么時候說過不會來找你!”席莫回被他無意間一句話激得眼眶紅了,他壓著嗓音,應該是氣得,甩開了桓修白的手。桓修白知道他這是難過,又犯了脾氣,正要哄他,卻被突如其來的擁抱暖了個正著。席莫回靠在他肩頭恨恨問:“你是不是不想聽我話了。”他這話問得有點幼稚,在桓修白來看更多的是一種賭氣式的撒嬌。桓修白慢慢捋著他背后的長發,像在安撫一只冬天里炸毛的貓,萬分情愿地回答:“怎么可能不聽你話,我都聽你的。”“你身上好冷。”“花壇邊上太涼了,我站一會就好。”席莫回松開他,把脖子上的圍巾拽下來,仔細在他脖子上圍了三大圈。圍巾寬幅很大,能罩住整個腦袋,席莫回撥掉他額發的雪,呼出一口白氣,總結道:“這樣才暖和。”“我不用,我不怕冷——”桓修白心疼他裸著脖子,就要摘下來重新給他戴上。席莫回按住他的手,強硬道:“戴上,你還懷著我們的孩子。”他念了個溫暖咒,正要將手心附上去,抬起視線,卻看到面前的男人怔愣茫然的臉上緩緩流下兩道淚痕。宛如大雨傾盆下,破碎倒地的雕像,躺在碾成粉末的肢干上,頭顱僵硬又悲慟。“席莫回……”桓修白念叨著他的名字,到了“回”字時,音尾幾乎聽不見了。omega將圍巾迅速纏在他脖子上,捧住他的臉,借著毛絨絨的大圍巾遮擋,在人來人往的醫院門口,湊近過去。那本該是情人間的吻,無奈而絕望地變成了臉頰的碰蹭。——不可以有液體接觸,會感染。“席莫回……你帶我去吃飯吧,我們吃點甜的。”他仿佛不給alpha拒絕的機會,請求地說著。“嗯。”最后,圍巾還是被系在了桓修白脖頸,但席莫回的手穩穩地被捂在他口袋里。見慣了悲歡離合的醫院大樓風雪依舊,并不會因為這件小事而改變。杜閱瀾置身于玻璃門內,久久注視著兩道并立而行,又仿佛融為一體的身影直到逐漸消失在新年的人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