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種偶然。

小柯克聽見過很多次，但大部分都只是囈語，細細碎碎的，模糊而雜亂。

他們的發聲人甚至不太像是同一個，有男有女，有老人，也有小孩。

這是一件怪事，按照正常的程序，鬼刃需要把這件事情匯報給自己的父親，等待父親的判斷。

但每次他生出這種想法的時候，腦袋中總有一個人聲仿佛在竊竊私語，阻止著他的動作。

一直到現在，布魯斯都不知道這件事情。

除卻這些不該存在的私語，鬼刃的身上，還出現了其他的異常。

他總是會做夢，這是之前從未有過的事情。

夢中的場景真實細致的可怕，仿若真實世界。

……

今天晚上的鬼刃依舊做夢了。

在夢里，鬼刃躺在一個黑漆漆的地方。

周圍沒有光，很潮濕，帶著腐朽的氣息，空氣里泥土的味道很重。

這里能夠讓鬼刃移動的空間很小，根據上下左右和身體下面的感覺，大概可以判斷出這是一個箱子，木質的，形狀十有八九是一個長條形，箱子的內部氧氣非常稀薄，和周圍潮濕的泥土氣息結合一下，大概率不會是在地面上。

——這是一個深埋在地底的箱子。

結合一下里面有人躺著的現狀，莫約可以猜測出這可能是一個棺材。

但只是可能。

在火化安葬盛行的現在，很少有人會選擇把人完整的放在棺材里面埋下去，這實在太罕見。

鬼刃靜靜的看著正上方的位置，等待著夢境的開始。

按照前幾天晚上的情況，他大概很快就會進入夢境的主體，成為夢境的一部分，直到夢境破碎他從夢中醒來。

三秒鐘之后，鬼刃知道夢境開始了。

他能感覺到周圍的環境了，空氣中稀薄的氧氣讓鬼刃很不舒服，那是一種快要無法喘息的不適。

但這并不是結束，緊接著一種難言的感情莫名的涌上了他的心頭。

這股感情來的極猛，猝不及防的填充了鬼刃的整個身體——混雜著茫然、痛苦、絕望，復雜而濃烈。

一瞬間的感覺，近乎窒息。

身上的感知也開始恢復，原本感覺不到的四肢漸漸的有了存在感，雖然軟綿綿的近乎麻木，卻伴隨著痛苦在明晃晃的彰顯著它的存在。

痛苦的部位不止是四肢，軀干同樣痛苦。

尖銳的感覺一瞬間就襲擊了鬼刃，在這種極端的感受下，就連呼吸也變得很困難，肺部仿佛被穿了一個大洞，輕微的喘息都帶著撕裂一樣的痛苦。

鬼刃大概能猜到，他的肋骨是斷了，而且不止一根。

這種感覺很稀奇。

鬼刃的肋骨不是沒有斷過，實際上他身體上每一寸骨骼都有過斷裂的記憶，有的是任務里斷裂，有的是被“父親”敲斷的。

但因為身體被父親做過實驗，鬼刃已然消失了正常的痛覺，痛苦在他的身上更多帶來的只有那些可以忍耐的疲憊，憋悶，麻木。

在現實里，他沒有痛覺，感覺不到痛苦。

但是在夢里，痛苦仿佛又存在了，張牙舞爪的展示著他的能力。

麻木的痛苦不是最難熬的，最難熬的是清醒的痛苦。

鬼刃可以感受到身體上的痛，但無論怎么樣都暈不過去，巨大的痛覺襲擊著他并不怎么明晰的大腦，促使他下意識的想要擺脫這些。

軟綿綿的四肢開始抽搐，一種奇癢的感覺開始肆虐。

極痛，極痛……

情感的存在加劇了痛苦的蔓延和感知，兩股力量在鬼刃的身體內肆虐，撕扯著他本來就殘破的身體。

他就在神志清楚的情況下感受著這一切。

耳邊似乎還有一個男人在低低的訴說著什么。

巨大的痛苦中，柯克聽不清話語的具體內容，但是他聽見了自己父親的名字。

“布魯斯……布魯斯……”

一聲一聲的，從清亮變的嘶啞，再到破碎模糊，直到最后徹底變成氣音消失在空氣里。

痛苦更加劇烈了。

莫名的，鬼刃突然就覺得很委屈。

“你為什么不來救我呢？”

他想：“你為什么不來救我呢？”

……為什么呢？

……為什么呢？

……

…………

鬼刃猛地睜開了眼睛。

他幾乎是從床上一躍而起。

夢中刻骨的痛苦從他清醒的一瞬間就消失了，心臟里那種窒息一樣的情緒也如同潮水一樣褪去。

屋里很黑，但是和夢中那種潮濕腐敗的黑暗不一樣，房間里可以聞到一點點淡淡的香味，帶著安撫人心的溫和。

這里是安全的。

沒有痛苦，沒有那種難以忍受的絕望的情緒。

鬼刃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心口。

不知道出于什么樣的心理，他突然從床上走到了地毯上。

他沒有穿鞋，但是地板并不冷。

韋恩莊園的老管家很貼心的在鬼刃的臥室鋪上了長毛的地毯，踩起來很舒服，也不臟。

鬼刃踩在地毯上，走到窗前。

他拽住窗簾，猛地把它拉開。

月光從落地窗射進屋內，清清亮亮的，干凈澄澈。

哥譚市常年陰云遍布，很少能見到這種沒有云朵的晚上。

鬼刃就這么沐浴在月光里，眼睛空茫茫的看著天空，腦袋里一片空白。

痛苦褪去，感情褪去，但是記憶沒有褪去。

很難形容這是一種什么樣的感受。

夢里并沒有什么實質性的內容，空曠而且莫名其妙，摸不著前后。

但那一場夢幾乎是把鬼刃整個人都掏空了，巨大的痛苦和感情波動，這讓脫離了夢境的鬼刃一瞬間覺得自己的身體空洞的可怕，就像是什么東西在瘋狂灌··滿身體之后又一瞬間抽走了。

這是鬼刃第一次意識到自己有哪里不對勁。

他不該是這樣的，有什么東西被丟掉了。

可被丟掉的到底是什么呢？

他又該是怎么樣的呢？

鬼刃不知道。

……

臥室的門“吱呀”的一聲被推開。

鬼刃轉過頭去，看到了穿著睡袍的迪克。

迪克的頭發很亂，看起來傻兮兮的，推開門發現他看過來的時候還呆了一下。

“……我睡不著過來看看你?！钡峡苏f著，走進門來。

他看著目不轉睛盯著自己的小柯克，覺得有點尷尬。

他是不應該來的，按理來說。

畢竟小柯克對他的敵意實在是很大，在這種自我意識慢慢恢復的階段，沒有人陪同的情況下，小柯克很可能會在某一瞬間失控，壓制不住那種強烈的殺意對迪克展開攻擊。

忠誠是只對著父親的，這是絕對的命令，深刻在鬼刃的靈魂深處。

但對于其他人就沒有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