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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耽美小說 - 陋巷之春在線閱讀 - 分卷閱讀13

分卷閱讀13

    做錯,親情卻自然而然地比假面還要虛偽了。

沒有辦法,就是沒有辦法。

靜了半晌,還是溫母雙手在褲子上來回搓弄了幾下,開口道:“阿隨,今年你要三十歲了,不小了。”

三十歲的未婚青年,在農村實在是一種罪過。

“你大伯讓我給你介紹個姑娘,說是很不錯的,那戶人家家里也好過。”(南方話“好過”指有一定經濟基礎)

溫隨身體猛地一震。

“媽……”

“阿隨,你聽媽把話說完。”溫母卻抓住他的手,用了點氣力摁住。“你做大哥的……也該娶老婆了,外人說得難聽,我們心里也不好過。”

溫父見話說得有些急了,又趕緊補了句:“這事也不急,我們看你大伯好心,就跟你先提提。”

溫隨性格本就怯懦,而在感情上吃的那些苦楚又是見不得人的,父母雙簧一唱一壓,生生將半截話頭咽了下去。一時間,滿耳都是什么“你大伯”,什么“姑娘”。

這位大伯,溫隨從小就有些怕他。

他很久以前就發福了,肚子面頰都漲成一團,嘴唇深紫且厚,從中似乎能吐出無窮無盡的話來。他雖不吝嗇贊美,但最愛的還是一邊喝酒一邊愛高談闊論,叫人做道理。

他以前稱溫隨為“讀書人”,現在則是“有出息”的“大學生”。

每年都要到處說一通。

“我有個N大畢業的侄子,高材生!那哪里是鄉下人能比的!”

“我看這侄子定是來旺我們溫家的啦!哈哈!”

諸此種種。

家里人似乎聽著十分受用,溫隨卻只覺得惶恐。他上大學前,溫父難得破費,請許多親戚到家里吃了一頓飯。

那時這位大伯便哈哈大笑著,一邊拍著溫隨的背,一邊教他那做人的道理:

“……阿隨,沒有人情,什么都做不了!你知道不?”

拍得他那副脊背都快要斷了。

“……你大伯說啊,一說你是在A市工作的大學生,人家小姑娘就喜歡的不得了。家里的意思是想開了年能不能找個機會見見,認識認識也是好的。”

每聽一句話,溫隨臉色就白下去一寸,他口中囁嚅著,只是說不出話來。

最后這慘白太過明顯,連溫父溫母也不得不注意到,止住了話頭。

“阿隨……你是不是有什么難處啊?”

溫隨睜著眼睛,幾番張口,極是躊躇,終究還是開不了口。

“爸,媽……哥今天太累了,咱們先吃飯吧。”一旁的溫進突然出聲。

這父母與長子間的對話,作弟弟的溫進本沒有插嘴的意思,一個勁悶頭喝酒,不時和媳婦逗弄會孩子,也算熱鬧。

溫進腦子挺木訥,懂事的也晚,他初中畢業就找活做,留在了縣城。當他懂事的時候,他的哥哥已經獨自離家,去到很遠很遠的地方。

他問爸爸mama,哥哥去哪里了。爸爸mama永遠回答他說:“哥哥去掙錢了。”

此時溫進看著他哥哥惶然無措地坐著,三十歲的男人,在父母面前卻還是一點辦法也沒有。

固然他心腸耿直,頭腦愚鈍,也突然有了這樣的感慨:

原來,哥哥要比他辛苦得多啦。

就這樣,雖然生硬,但也岔開了話頭。桌上談論的內容又復歸到工作,生活,孩子和錢上。

即使如此,眾人心中仍舊是各有計較。

擺在供桌前寬凳上的老式電視劇燈光閃爍,傳來主持人明晰干脆的聲音:

“觀眾朋友們,這里是2007年春節聯歡晚會的直播現場,中國聯通賀年榜給全國人民帶來新春的祝福……”

漸漸又有了笑聲。成年人的,孩子里的,觀眾們的。

他們定然都是開心的了。

第17章17

大年初一,城市的各處都比往常寂靜了不少,日頭漸漸爬的高了,街道里也沒見熱鬧起來。

而樓下響起的汽車發動機聲音,樓上人已經很熟稔。秋姨耳尖,聽見汽車聲,趕忙先熄了灶火,跑到陽臺望了一眼,回頭對緊閉的書房輕輕說了聲:“君老師,翰如先生來了。”

也不知里面的人聽沒聽見,書房里一點動靜也沒有。

果然,沒有多久,君翰如便從樓道里走上來,秋姨已經等在門邊。他將手里的東西遞給對方:“幾只碟子。”

碟子是兩只瓷碟,恰成一對,清人仿明人的,卻仿的古拙可愛,頗有趣味。此時用藏青絨布包了,鎖在在樟木匣子里。

秋姨已會意,笑著接過去:“勞您費心了。”

這是幢上世紀八十年代的舊屋,房子老,家中的陳設也古舊。白色花紋的鏤空沙發罩,綠皮冰箱,以及隨處可見的一些古玩。雖然整潔,空氣里總有一股濃重的紙張味。

君翰如脫下大衣掛在衣架上:

“姑姑呢?”

“在書房里。”秋姨已經小心安置好碟子,走進廚房。“說了您來,君老師也沒理。”

君翰如走到書房前,輕輕敲了兩記門:

“姑姑。”

靜了半晌,里面傳來一道聲音:“進來。”

那是女聲,又不像是女聲。女人說話是最多起伏跳脫的,這聲音卻平靜至極,明明是話語,但聽不出任何情緒。

與君翰如很相像。

門里門外的一問一答,倒像是回聲。

于是君翰如推門進去。

書房里剩余的空間很小,幾乎無落足之地,擠擠攘攘地堆滿了書。原來房子中書卷的味道就是從這里漫出來的,新新舊舊,有舊書發霉的味道,也有新紙張的油墨味。

靠窗擺著張大書桌,上面倒只擺著一本缺了封面的舊書,書脊上還有模糊的字跡:大莊嚴論經,馬鳴菩薩造,西域龜茲三藏鳩摩羅什譯。

桌前坐了位老人。頭發花白,帶著老花鏡在看手中一沓紙。

這是君翰如的姑姑,君省瑜。

君翰如等著她看完。

也不知過了多久,君省瑜似終于倦了,冷笑一聲:

“正經的語源學,歷史音軌這些東西弄不熟的人簡直不能作。”

她把手上的紙扔在桌上,力道不重,卻很令人膽寒。有幾張紙飛脫出去,落在了書堆里。

“這些人交上來的是什么東西,花里胡哨,狗屁不通。”

君翰如俯身撿起那幾張紙,放回桌上:“您不用和他們較真。”

君省瑜沒有理,摘下眼鏡站了起來,徑直朝門外走去。君翰如似乎已經習慣,先給她讓開道來,接著隨她一同出去,順帶將門掩上了。

他們在沙發上落座,秋姨端上兩杯毛尖,一姑一甥便低頭慢慢喝起茶來。

“怎么,現在除夕也懶得過來了。”

“公司里有事情,一個和政府合作的項目,這幾天都在加班做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