啦。

邵星束端來小小的臉盆，然后小心翼翼地把小龍放到水里。

接著，就看到龍的觸須，五爪……最后到龍首，就這么依次融化了。

你看看，一開始吃到肚子里就好啦。

邵鶴還沒察覺到事情的嚴重性，還在旁邊說教，小小的邵星束則盯著水盆，眼淚啪嗒啪嗒地掉了下來。惹得邵鶴一陣雞飛狗跳，說要再給他買一個。

邵星束則說不要了，小龍從水里游回家了。

這就是邵星束幼年時期對龍最深刻的印象。

之后他慢慢長大，也清楚了龍呀什么的不過是神話里的東西。再之后聽到關于龍的事，是邵桐曾經向邵星束科普先祖邵春淵的傳說。

【先祖曾經斬殺過龍與麒麟】。

那是太太太久遠的年代發生的事，邵星束也只當做故事聽聽就算了。

如今在祖地里，邵春淵突然沒頭沒尾地問起話來，邵星束怔愣一會，就回道。

“您說的是真的那種，還是畫上的那種？”

邵春淵聞言一笑，抬手飲下杯中酒，將那輕薄的酒盞放在身側紅漆的木盤中。

“自然是真的。”

==當然，不可能見過啊。邵星束無奈地搖搖頭。

邵春淵漆黑幽邃的眼睛直視前方，緩緩開口。

“我卻是見過的。”

邵春淵在未曾獲得超能力之前，不過一介書生。他與胞兄一同外出游學，只是胞兄是來陪他的。

邵春淵一日與同學泛舟游湖，席上飲了酒，興致頗高。斗詩連贏十場，大勝之后便趁著酒興，獨自乘上小舟順流而下。

那是多好的時光啊，春日百花盛放，春風暖融，清澈的河水之上滿是芬芳淡雅的花瓣，河邊有游人擅笛，便對著這湖光山色吹奏起曲調不那么悠揚，但也足夠應景的曲子。

【郎君，可否替我拾起那盞蓮燈？】

岸上有少女立于垂柳之下，以扇半遮著臉，一雙含情美目無限嬌羞地看著邵春淵。

邵春淵視線下移，便看見一盞女孩家親造的蓮燈正隨水飄來。

【不可。】

邵春淵開口便拒了，他揚起船槳，船兒便隨著水流向下。

俊美無儔的少年郎對待女子自有自己的想法，春風吹起他腦后束發的白色發帶，他回過頭，朝站在岸上已是氣得把扇子都丟了的少女彎唇一笑。

【我只為我娘子撿燈。】

待到邵春淵離去，站在柳樹下的少女們則竊竊私語。

【長成那副樣子，居然不是個愛玩的。】

【他叫什么，我要上他家提親去。】

邵春淵自然不知道身后又有什么sao動，他劃得累了，就盤腿坐下，又拿起艙內放著的酒喝。喝著喝著，他覺得困了，就和衣在船艙里睡下。

邵春淵酒品很好，再醉也只是困。這小船就一直飄啊飄，一路飄到了這座靠海的小城的入海處。

天已暗了，歸家的漁民看到了那艘小船，眼疾手快地勾住了，才讓這天縱英才的邵春淵沒有就此落入茫茫大海，再也不見蹤影。

邵春淵醒來，自然與眾人道謝，但他也不太急著回去，而是在近海處看著高掛于空的月亮，覺著這景致頗美。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

大體就是這樣吧。

邵春淵單手支著下顎，被這夜里微涼的海風吹著，一時覺著這天地之大，似乎只剩下他一人。

這靜謐卻在一聲長嘯之后，便驟然打破了。

起初邵春淵還以為是海中長鯨，一時有些興奮，能在此夜再見奇景。但那聲音卻是在半空中傳來，邵春淵抬頭望去，便見兩個巨大的黑影似是在月上直落，伴著那凄厲的長嘯就這么……落入了海中。

邵春淵不敢眨眼，他看著隨著那巨物墜落入海，海面掀起滔天巨浪，一路疾行將他的小船打翻。

邵春淵落入水中時，仍是強行轉過頭，海底平靜，他看到了遠處那兩只生得不似凡間物的東西。

其中一只角似鹿、頭似牛、眼似蝦、嘴似驢、腹似蛇、鱗似魚、足似鳳、須似人、耳似象。

另一只則通體黃金，生有四足，脖子極長，如番邦進貢番鹿，面容與另一只相似。

海面上風雨交加，海面下卻金光滿海，俱在那兩物上折射而出。

邵春淵一時恍惚，覺得自己似乎還在夢中，然而胸腔的痛楚卻在告訴他，他所見為真。

然而其中一只身上金光四射，似有許多光點散開，那只詭物的身體漸漸縮小消失。

另一只似是生起了無邊狂怒，瘋狂地在海底四處奔跑，似是要把那些光點驅趕回去，但終究無用。

當它發現沉在海中的邵春淵時，不由大怒，海中聲浪勢不可擋地將邵春淵一氣沖到了岸上。

待第二日邵春淵醒來時，他已渾身是傷，躺在客棧里。見他醒來，兄長毫不留情地賞了他一巴掌，但邵春淵并不在意。

【兄長，將山海怪志予我。】

邵春淵掙扎爬起，整日只知翻書，隨后在看到其中兩頁時，他終于停了下來，仰頭看著似乎覺得他瘋了的兄長。

【我昨夜于海中遇龍，與麒麟。】

……

邵星束聽到這，早從興致缺缺的模樣，變得正襟危坐起來。他仰著頭，就像年幼的孩子第一次聽故事一般，瞪著眼聽邵春淵說話。

“先祖，那之后呢？你那個時代，真的有，有神獸啊？！”

邵春淵淡然一笑，抬手揉了揉邵星束的發頂。

“自然有，之后那麒麟……還上了岸。”

“麒麟好像是傳說里的瑞獸，”邵星束大開腦洞，認真發散，“它發現您是真龍轉世什么的，口銜玉書要給您降旨嗎？”

“那是孔子的待遇。”邵春淵失笑，一彈邵星束腦門。

邵春淵輕嘆一聲，像是眼前又出現了那熟悉的景象。

如同森羅地獄，如同萬里黃泉。

“它來……殺人。”

邵星束頓時噤聲，便見邵春淵皺起眉頭，細細說著過去。

那只麒麟足有一座山峰般龐大不可直視，它在一日之內屠盡了十座城池。每座城池定居，來往的客商，游人，足有數萬，三座城池與周圍縣鎮，便足有百萬人。

血流成河不足言，遍地焦土不忍看。

那麒麟所到之處，便是尸骨成山。君主以為天降罪，自刎于城墻之上，亦無法阻擋那兇獸的腳步。無人知曉這天災何來，躲藏無用，無論在哪都會被找出來殺掉。

【若是君王不仁，他已自刎離世。】

【百姓有何過錯？婦孺嬰兒，青年老者，到底有何過錯？】

【您……到底想要什么？】

……

世人哀嚎尖叫，仍無法阻止那麒麟的腳步，只到五日后，麒麟將前往東方時，邵春淵手持長劍立于長墻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