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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庭掀起眼簾,用一直很輕的語氣說:“我準你走了嗎?”小演員怎敢忤逆大編劇,可陸文是個例外。前后受的氣一并爆發,他嘴里放炮:“腿長在我身上,我想走就走,為什么要你批準?你是厲害,我惹不起還不能躲遠點?我演得爛,你罵我我認了,你羞辱我,憑什么也要我受著?想讓我言聽計從是吧,好辦,你先把片酬給我加一個億!”一股腦嚷完,陸文豁出去了,等著瞿燕庭開火。然而,瞿燕庭仍端坐著,不氣不惱,仿佛只當聽了一段貫口。他略過前面,回答最后一句:“你值嗎?”陸文扒掉外套一扔:“我不值,老子不伺候了!”瞿燕庭把校服撿起來:“你可以辭演,賠毀約金就行。快的話,今晚劇組就可以發布換角的消息。”陸文一刻也不想待了:“隨便!”他掉頭走到門后,剛握住門把手,瞿燕庭在背后娓娓道來:“從你離開我的劇組,圈內都會知道你開機后被換掉,這將是你知名度最高的時候。你開罪我,今后內地沒有一位導演會用你,也沒有一位編劇會讓你接他的本子。”換句話講,被隱性封殺后,好自為之。陸文頓在那兒,攥著把手凝固了。瞿燕庭站起來:“不過這些是后話,等劇組出了換角的新聞,你先每個聊天群分享一遍比較要緊,免得發小、同學、親戚、鄰居……還有誰來著?”陸文低聲道:“保安。”嘎嘣一聲,他腦子里的弦斷了。剛開機就失業,甚至被封殺到退圈,他回去怎么面對江東父老?尤其是他爸,豪言壯語都放不出了,豈不是一輩子抬不起頭?或許……與其面對眾人顏面掃地,不如在一個人面前忍辱負重。松開手,陸文悲壯地轉過身。瞿燕庭拍拍校服上的塵土,說:“過來,把外套穿上。”陸文踱回去,恍然明白,瞿燕庭根本不是和他談心,從試探到鋪墊,算準他無路可退,然后變著花樣把他羞辱個底兒掉。他不甘心地問:“這么瞧不起我,為什么還選我做男一號?”瞿燕庭答得云淡風輕:“你便宜。”陸文的尊嚴徹底碎了:“就因為……我便宜?”“你知道么,”瞿燕庭說,“你的片酬不及阮風的三分之一。”陸文整個人都僵硬了,他第一次在錢上面體會到窘迫,一肚子情緒無法宣泄,憋得胸口發脹。瞿燕庭看看手表,說:“總之,去留隨你。”各組已經歸位,瞿燕庭先一步返回教室,重新坐在監視器前。任樹說:“剛才沒見你和小陸,你給他開小灶去了?”瞿燕庭道:“不怪我指手畫腳就行。”任樹說:“請你來盯戲,就是為了給我自己省點事。怎么樣,小陸不夠深入人物,得幫他找找葉杉的感覺。”瞿燕庭道:“再拍一條試試吧。”兩分鐘后場記喊人,拍攝第七條。陸文回到現場,狀態變化rou眼可見。等近景一推,任樹只一瞬就滿意了,第一幕未過半,夸了句“入戲”。陸文委屈到極點,面對欺辱,無能為力的感覺,自尊與現實互搏,只能屈從的感覺……他分不清在演葉杉,還是在走神地演自己。前兩幕順利拍完,第三幕,葉杉被迫提出,想換到最后一排的角落。選角貼合葉小武,因為葉小武演得不夠自然一定招人煩。而內向的葉杉很難演,不論哪個新人來,都少不了導演手把手的調/教。短時間內效果卓然,任樹問:“你怎么給他講的?”瞿燕庭答:“談不上講,聊了聊。”任樹是內行:“看小陸那真情實感,聊得挺狠吧?”瞿燕庭說:“記住這份感覺,他就能演好葉杉。”他很清楚陸文的癥結。從未在經濟上感到困窘的富家子,不會明白二十塊的書要如何心疼;面對欺辱有資本發飆的人,也不會明白隱忍該是什么表情;沒被踐踏過自尊的樂天派,更不會明白那種無力究竟是痛還是癢。差的是一份感同身受。喊了停,陸文沒起身,扎著腦袋趴在座位上,像霜打的茄子。任樹樂了:“這打擊貌似有點大,他知道你是幫他找感覺么?”瞿燕庭說:“他不用知道。”不知不覺黃昏將至,剩下的兩幕戲估計問題不大。瞿燕庭在人堆里待了一下午,不太舒服,想提前回酒店休息。他悄悄從后門離開,走廊上,見孫小劍抱著水壺和零食來回徘徊,活像等孫子放學的姥姥。到樓梯口拐彎,瞿燕庭下樓,正好劇務從一樓迎面上來。小張說:“瞿編,您走啊,叫司機了嗎?”瞿燕庭“嗯一聲,擦肩過去,下了兩階忽然停下。他叫住對方,小張忙問:“瞿編,您有什么吩咐?”瞿燕庭說:“陸文只帶著經紀人?”小張回答:“對,他比較簡約。”瞿燕庭想了想,想到那句“挨著您坐一定很爽”,想到那碗熱騰騰的小米粥,也想到陸文和葉杉重合的剪影。他吩咐:“配一個劇組的助理給他,一直到他殺青。”第13章收工時天已經黑了。陸文被任樹叫到監視器后,原片,一幀幀看自己的表演,感覺很神奇。他走神瞄一眼旁邊的空椅子,不清楚瞿燕庭是什么時候走的。畫面中,葉杉坐在最后的角落,放學很久了,教室中只剩他一個人。他漸漸停筆,雙手捂住臉,聞著手掌和袖口的氣味。任樹說:“情緒推進得很自然,從麻木到自我厭棄,演出層次感了。”在演這一幕時,陸文想起瞿燕庭說他沒人氣、成績爛、片酬低,想不自卑都難。最后一幕,葉杉沖進男生廁所,擰開水龍頭洗手。他用力地反復沖洗,十指搓得發紅,手背泛起一條條抓痕。陸文拍攝時沒感覺,此時旁觀,感覺這一幕戲似曾相識。不待他想起來,任樹夸獎道:“不錯,圓滿完成任務。”陸文勉強地笑笑,他不擅長掩飾,情緒低落得一目了然。任樹說:“小陸,別喪氣,再優秀的演員也有ng的時候,你才多少經驗?正常。”陸文好受一點:“謝謝任導包涵。”“別謝,下次演不好我還會訓你。”任樹道,“行了,有壓力才有進步。你的領悟力很強,感覺找對了,你就能演好。”陸文本來覺得導演暴脾氣,被瞿燕庭的溫柔刀捅成馬蜂窩后,對任樹品出“鐵漢柔情”的味道。他感激地說:“任導,我會努力的。”A組收工,所有人陸續離開教學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