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留影中的九鳴卻很少笑，即使嘴角上揚起一個弧度，眼神依然是冰冷的。還不只是冰寒，魚羈游更多看到的是一種空洞，那種內心空無一物的漠然。

而去參加劍修大賽，遮面掩去身份時，承鈞劍還顯得更有生機一點。不是因為他的劍——劍光依然無情，是承鈞劍在比賽中，眼里終于有了些專注，像是活過來些。

魚羈游突然發現，在留影中他分不清任何一個九鳴的化身。那些他曾經輕易看出區別的情態，以及他下意識的直覺，都不奏效了。

若非他全然肯定，他也會以為這只是一個人。

他心里驀地揪起，泛上細密的疼痛。為何他有那樣空泛的眼神？

整個人更像一尊玉做的雕塑，讓人懷疑他的皮膚是否堅硬凝實，又是否有溫度。

九鳴本來是明祎，在這個世界上好端端地過了五十多年，這些時間卻沒有在他眼中留下半分痕跡。

還有其他的化身。魚羈游知道他們都有怎樣的遭遇，只消略一想——哪怕是被他親手合上眼的楊浥禾，他都心疼得不得了，況乎其他受人背叛的化身。

而他們竟全然不在意自己的經歷，只是漠然。

改變是從他到了洞真以后，魚羈游分辨出一些那之后的留影。

有人拍到九鳴練劍，魚羈游不在他身旁時，他依然處于壓抑狀態；而一旦他的視線掠過魚羈游，就好似有了溫度。

這些給了魚羈游些許安慰，九鳴不再繼續冷冰冰了。

……

如此這般，姜凝慧和云露濃之間過了幾輪，旁邊四人齊齊地歪著頭看著他們對話。

姜凝慧終于察覺到氣氛有些不對。

她不是在和貝殼姐妹分享女神的留影嗎？為什么露濃給她看了好多九鳴仙君的留影？姜凝慧有些茫然地想到。

“你們不會……？”姜凝慧瞪大雙眼，心頭升起一個駭然的猜測。他們不會根本不是女神的追隨者，而是被她強拉來的路人吧？！

換來六雙眼齊齊地看向她。

于是姜凝慧懂了，雙頰霎時騰起兩朵紅云，“你，你們……”

“我在卓青會上見過女神。”圓白抓了抓鼓鼓的臉rou，表示自己是無辜的。

“我喜歡安蓓蓓……”翁天韻眼神發虛，浸入幻想之中。她跟著看了許多安蓓蓓的華彩片段，已為她傾倒。

“女神很厲害。”嚴元思眼神真摯，發自內心地嘆服。

云露濃移開了目光，不敢和姜凝慧對視，“我是喜歡女神的。”

“九鳴才是我的愛人。”魚羈游自然地說了出來，讓場中近乎滯塞的氛圍松動了一下。

“那，你們買了見面會的票嗎？”姜凝慧環顧四周，做最后的掙扎。

是啊！票！為什么他們沒一個人想到呢？眾人恍然。

“卓青會就不要門票的。”杜應星垂著眼，小聲地道出了真相。

……

“就此別過吧！”姜凝慧把六個人放在繁寧城外，帶著笑意說道。

她此刻心情又是十分明快，盡管和這群人產生了些許誤會，但是在云船上交談的氛圍做不得假。

這群人或許有的以前不太了解女神，但是看了那么多留影，都拜倒在女神的裙擺下。

女神就是這么好！抱著這樣的心情，姜凝慧越發期待和安蓓蓓見面了。

六人在城門外沉默良久。

總覺得像是白坐了姜凝慧姑娘的云船，沒有付靈元。魚羈游在心中默默補充道。他剛才下意識掏出仙網聯絡器，想要找個圖陣付錢。

既拿出了仙網聯絡器，他順便看了看聯系人，九鳴仍未回復。

魚羈游感到一陣失落，看了那么多留影后，他迫切地想和九鳴說些什么，無論什么都好。

“話說……”圓白勉強將話說出口，“來都來了，不如我們進城看看吧？”

之后，他們一進城，就被人攔住。

“末世將至！仙網將導致諸天萬界的末日。”攔下他們之人一臉瘋瘋癲癲的神情，口齒卻十分清晰地吐出他的言論。

兩個姑娘被他嚇得臉色發白，其他人也凝神警戒起來。

盡管離光生緣大陣覆蓋整個世界——那是靈源妙神塔的衍生大陣，靈力來源近乎無窮無盡——修士所受的致命傷會被瞬間緩解，靈源界是公認最安全的世界之一。

但此人觀其修為，如隔云海觀山般看不清楚，顯然遠高于他們，一時令幾人不敢妄動。

“你沒有聽過一九上人的占星結果嗎？”魚羈游平靜地問他，背上的承鈞使他內心一派安寧。“本紀將與下紀平穩過渡。”

離他站得最近的嚴元思登時驚住，手忍不住搭向魚羈游的胳膊。

瘋仙君于是側過頭來看他，先是雙目像被什么刺中，慘叫著捂住雙眼連連后退，再睜開眼時，雙眼已是一片渾濁的青白。

而他本人像是毫無所覺，臉大致朝著魚羈游所在的方向，認真說道：“那說明大戰，大戰將在紀中發生！”

竟然有些道理。幾人被他說得不禁動搖。

在封先生的文課上，他們學了許多諸天萬界的往事，有且必然有這樣一個歷史規律，每一紀都會發生席卷整個仙界的戰爭，無一例外。

上人不會公布錯誤的信息，但未嘗沒有春秋筆法？恐怕叫這瘋仙君言中，不在紀末，必然在紀中。

魚羈游不為所動，這個推測他早就從二三上人那里聽過一遍。

但是末日？無人在意。諸天萬界最兇險的時刻就是紫園紀末大夏紀初，但是在洞真界的戰場上，修行者還是贏了。

在諸天萬界每一位仙君意識中，漫長的歷史刻下了烙印：這里是他們永恒的家園。有人也許沒有意識到，但無疑他一定抱著這樣的信心。

至于仙網——

“幾百年前我們還不屑于使用仙網，為何今日妥協了？”瘋仙君喃喃自語。

魚羈游沉靜地看著對方。此種言論過于愚蠢，以至于讓人分辨不出到底是認真的還是反諷。

……幾百年前，諸天萬界根本沒有仙網。

仙網是大夏紀406年上人所設立，560年更新，將所有合道期以上的修士自動連接。

同時仙網聯絡器對外發售，第一個推出聯絡器的字號正是靈源，也就是魚羈游那個聯絡器的字號。

魚羈游此前被加入了天魔備戰小組，他不發言，暗中了解了許多關于仙網的隱秘內容。

大夏紀初，天魔被擊退了，但那僅僅是暫時的，諸天萬界仍暴露在天魔的危險中。

而對付天魔最有效的手段是神識。仙網凝聚諸天萬界無數修者的逸散神識，以上人及道君神識為骨，上斂為道云，下結而成網。

仙網、仙網，顧名思義，這是一張包裹住諸天萬界所有小世界的神識之網！

有什么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