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

莫恒舟稍停，看向一直沉默不語的宋寧的臉：

“而這個人，恰恰是一個由他所創(chuàng)造、在他的實驗室中誕生的天才?！?/br>
莫恒舟凝視宋寧在煙霧中顯得模糊不清的眉宇，那場對顧青的問話中，聆訊室和審訊室兩邊的信息不對稱。因此他說的這些，宋寧應(yīng)該在審訊時就已經(jīng)知道了，因此才會在十幾個小時前的電話里對岑卯說出現(xiàn)在的謝爭可能對他不利的話。

齊喬似乎又受到某種打擊，臉色變了又變，低聲喃喃：

“可顧青說，這些都是那個人的計劃……難道說，這從頭到尾都是小謝的計劃？小謝要干嘛？他到底……他為什么要這么做?。浚　?/br>
齊喬忍不住提高了聲音，質(zhì)問某個不在這里的人似的。

莫恒舟忍受什么似的，合了合眼，才繼續(xù)說：

“假設(shè)顧青說的是真的——我傾向于相信他的這段話，因為這是他在整場審訊中情緒暴露得最徹底的時刻——再反觀謝爭一直以來的行動，其實不難發(fā)現(xiàn)，他始終在引導(dǎo)和暗示我們?！?/br>
齊喬好像并沒有察覺莫恒舟又用回了謝爭的名字，而莫恒舟的話也不像是對他說的，目光一直落在宋寧陰晴難辨的臉上。

“岑卯回到平港的那晚，我們隊里接到了可靠信源舉報，說ICPO的S級通緝犯洛昂在某個夜店出現(xiàn)。但我們到達的時候一無所獲，反而遇到了新盟最大軍火商岑三的座駕。老大，為什么那時候我聽到你在跟新盟軍情處的謝晴長官通電話？”

宋寧沒有回答，莫恒舟輕輕吐出一口氣，低下頭反省什么似的：

“我后來偶然遇見過謝爭的這位六姐……那時我聽見岑卯問謝爭他六姐會不會幫他接電話，謝爭說他那天晚上在謝家。當時我以為，這些都是與我無關(guān)的細節(jié)，現(xiàn)在回想起來，這些細節(jié)都是相關(guān)的。”

莫恒舟抬眼，對宋寧說：“我想，岑卯回來的那天晚上也給謝爭打了電話，是他六姐接的。這也是你那天晚上的經(jīng)歷，對嗎，老大？”

“你在沒有找到洛昂、卻看到岑辛的車之后，第一反應(yīng)也是給謝爭打了電話，而這個電話是謝晴接的，對不對？”

莫恒舟沒有等宋寧的回答，又或許是已經(jīng)不需要被肯定，加快了語速繼續(xù)問：

“你為什么給謝爭打電話？總不會是告訴他岑卯出現(xiàn)了吧？我們當時可并不知道岑卯在岑三的車上，從ICPO的角度想，我們更應(yīng)該懷疑出現(xiàn)在那里的岑三和洛昂之間有關(guān)系。所以，我合理推測，你是要質(zhì)問這個錯誤情報的來源——那天晚上舉報洛昂的就是謝爭！又或者，他用了某種隱秘的傳信方式，讓你誤以為是他發(fā)出的信息！”

“你不會懷疑謝爭給的關(guān)于洛昂的情報，因為洛昂害過岑卯。而謝爭用的方式越隱晦，你越會覺得可靠——你覺得這是他從新盟軍部拿到的情報，礙于身份不能傳遞給我們。而你就是這樣中了他的第一個圈套。”

莫恒舟目光微動，卻沒有看到宋寧臉上的任何變化。

“這是謝爭計劃的第一步，也是你開始懷疑他的真正時間點?！?/br>
莫恒舟身體前傾，更加湊近了宋寧：“所以第二天，你會跳過謝爭，讓我去找岑卯，勸他回中心局。其實我們都知道岑卯會回來的，無論有沒有謝爭，岑卯都很喜歡這里。你想看的，其實是謝爭的反應(yīng)?！?/br>
“而謝爭沒有干涉岑卯的決定。我想，你應(yīng)該還做了些別的試探，但最終是對謝爭放心了，也原諒了那晚的利用。老大，你有沒有想過，謝爭可能連你的這點性格也看透了？”

莫恒舟看著宋寧已經(jīng)看得見疲勞后的皺紋的眼角，不忍似的停了片刻，才繼續(xù)說：

“我不知道謝爭又對你說了什么，讓你答應(yīng)把縱火案要過來。那之后，他一步步引導(dǎo)我們關(guān)注死者的腺體基因，牽出Cycler，引導(dǎo)我們?nèi)?，然后找到孫可文，告訴我們供體的事……他就像一個不露痕跡的向?qū)?，把我們帶進了這個陰謀里……甚至在帶著岑卯消失之前，還故意在電話里挑釁我?！?/br>
“他已經(jīng)掌握了我們每一個人的性格特征與弱點，知道我會被什么樣的話激怒，所以故意貶低老大、這支隊伍和所謂的個人能力。我的情緒的確被他控制了，才會重新檢索他給過的暗號，想到Cycler其實是一場實驗。但這也只是他順手上的一道保險——就算沒有我，老大也會在那個時間點上找到顧青，這些他一定早就安排好了——而我的推論能讓這場審訊更加順暢。他知道顧青欣賞高智商學者派的年輕人，我的表現(xiàn)越好，顧青就越愿意開口……從頭到尾，統(tǒng)統(tǒng)在他的計算之內(nèi)?！?/br>
莫恒舟閉了閉眼，有些甘拜下風。即便同樣是天才，他只會計算數(shù)據(jù)與信息，而那人算的是人心。

可他必須追趕上去，這是謝爭臨走前給他下的戰(zhàn)書。

莫恒舟試圖溫習自己不知不覺走過的一張巨大的網(wǎng)，他在入網(wǎng)時跟所有人一樣毫無察覺，卻是在場最能清楚記住每一條信息的人。而現(xiàn)在他才知道，有時候數(shù)據(jù)只有在結(jié)論出現(xiàn)后才有作用。謝爭早已把所有信息都暴露在他面前，只等著真相出現(xiàn)的時候，讓他回頭發(fā)現(xiàn)別的暗示。

這些暗示，才是真正指向謝爭目標的線索。

“謝爭說過，我們還沒有接觸到Cycler的核心?！蹦阒酆鋈槐犻_眼，輕聲說：“如果他那天用的是激將法，也就是說，他希望我們找到這個核心?！?/br>
“但他為什么一直要用這種暗示的方式給我們信息？”莫恒舟擰眉，自言自語似的，語氣卻愈發(fā)焦急：“為什么要布這么大一個局，把我們引進來？是在拖延時間嗎？那他要等一個什么樣的時間點？不，應(yīng)該不只是時間問題……他這么做，更像是維持一種平衡……他是這個局中的全知者……他在維持一種信息的對稱性平衡……”

莫恒舟鎖在宋寧臉上的視線沉下去，終于問出口：

“老大，你到底還有什么瞞著我們？”

宋寧沒有動，莫恒舟的聲音比往日里更加急切：

“謝爭說過，他把縱火案要過來，是你跟他之間的事。他跟你說過什么？”

莫恒舟盯著宋寧，目光愈發(fā)灼灼：

“還有，三年前，岑卯到底去哪里了？NoName小組到底發(fā)生了什么？為什么洛昂在那之后會忽然被通緝？”

“你為什么隱瞞？給你發(fā)那張供體基因檢測報告的人是誰？事到如今，你到底在顧慮什么？”

“如果，這些你都不能告訴我們……”莫恒舟看著宋寧冰封似的臉，漸漸垂下眉眼：“抱歉，我申請退出這起案件的調(diào)查?！?/br>
齊喬屏著氣聽莫恒舟反常的發(fā)言，而宋寧直到莫恒舟說完最后一句，才冷笑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