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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穿著龍袍,身上也沒有多少窮奢極欲的裝扮,而是一身玄袍,盯著蒼茫茫的夜色,不知道在想什么。察覺蘇岑進來,李晟才慢慢收回視線,轉而看著蘇岑,“我的人呢?”蘇岑不咸不淡道:“喂狗了。”李晟愣了愣,不怒反笑了,“像是李釋的作風。”像陳有那樣的人,一朝得勢就像秋后的螞蚱使勁蹦跶,卻拎不清自己的分量,死了就是死了,沒人在乎。李晟扶著扶手支起身子,“知道我叫你來干嘛來了?”“無非是想聽我對你歌功頌德,”蘇岑頓了頓,“還有陪著你罵李釋。”李晟哈哈一笑,“跟聰明人說話就是省事。”再支著額角看過來,“那還愣著干嘛,開始吧。”蘇岑筆挺站著無動于衷,開口道:“我要見小天子。”李晟目光冷了,笑意淡了,“你當這是哪里,輪得著你來討價還價。”“沒見到小天子之前,我什么也不會說。”李晟稍稍瞇了瞇眼,片刻后突然提唇一笑,對外吩咐,“把他們都帶過來。”候在門外的人手腳麻利,不消一會兒外面就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音,有人在門外回道人都帶到了,李晟“嗯”了一聲之后,門才從外面打開。來的不止小天子,還有溫修、張君、鄭旸……以及那一半的朝臣。四五十號人,滿滿站了半個房間,小天子被溫修和張君好生護在身后,沒少一根寒毛。“蘇岑,”小天子看見蘇岑驚喜有加,眼里的孩子氣一閃而過,又注意到里面坐著的李晟,只好端出帝王姿態,妥善道:“你來了。”蘇岑雙膝跪下,“臣護駕來遲了。”“平身,平身,”小天子急忙道,“你回來了,那皇叔也該回來了,皇叔呢?”“王爺如今就在明德門外,陛下很快就能見到他了。”溫修又問:“他找到我們給他留的那些人了嗎?”蘇岑點頭,還沒來得及出聲又被鄭旸打斷了,“你怎么在這兒?”眾人這才回過味兒來,李釋尚在城外,蘇岑卻出現在這里,那是不是說明李釋已經處于劣勢,連自己的人都保不住了。蘇岑搖了搖頭,“是我自己要來的,王爺正在城外布兵,諸位再忍一忍,王爺會來帶大家出去的。”“行了,”李晟不耐煩地出聲打斷,“人你都見了,是不是也該干點正事了。”蘇岑回過身去看著李晟,“你想干什么?”李晟挑唇一笑,“我在想,怎么治李釋的罪。”蘇岑坦坦蕩蕩回道:“王爺何罪之有?”“這就要問你蘇大人了。”李晟儼然以一副勝利者的姿態自居,隨手一指半屋子的朝臣,“你不是出身大理寺嗎,掌管天下刑律,今日這里站著的有多少人,你就得給我羅列出李釋多少條罪狀來,少了一條,我便拿這些人的人頭替李釋補上。”“你太卑鄙了,”鄭旸第一個出聲反對,“你自己打不過我小舅舅就在這里構陷他,小人作為!”李晟抬了抬手,立即從門外進來兩個侍衛,李晟一指鄭旸,“第一個就拿他開刀。”兩個人上前將鄭旸一左一右架走,鄭旸一臉嫌棄地推開兩人,“我自己走。”“旸哥哥,你們放開旸哥哥!”小天子拽著鄭旸半截袖子不肯撒手,一直憋著不落下的眼淚也終于憋不住了。群臣拉拉扯扯,滿庭喧嘩。“慢著,”蘇岑出聲道,房間里靜了一靜,落針可聞。只聽人一字一頓道:“我給你列。”李晟意味深長地一笑,稍一抬手,兩個侍衛躬身退下。蘇岑不顧身后眾人不解的目光,上前一步,“王爺這第一條罪狀,就是不爭!”所有人都一愣。“受降城之戰,王爺自愿放棄皇位,一己之軀,誓與邊關共存亡。不得不說,你當年的計謀很成功,你就是料定了王爺不會放棄邊關不管,你欺他心善,因為你知道在他眼里,國邦安定比皇位重要,蒼生黎民比萬人之下重要!要說今日局面是王爺造成的倒也無可厚非,倘若王爺當年肯爭上一爭,今日就不該是如此場景!”蘇岑站定,繼續道:“王爺的第二條罪狀,是為仁厚。”“因為仁厚,他尚還念著那一點手足情誼,念著你身上崇德太子的那一點血脈,從來沒有大動干戈地對你趕盡殺絕。因為仁厚,不管先帝當年如何待他,他從來沒將這筆賬算到小天子頭上,一心匡扶正統,從未有過半分覬覦之心。”“王爺的第三條罪狀,是無私。”“興慶宮里燭燈日日燃到天明,他殫精竭慮,事事親為,朝中孤兒寡母多少人虎視眈眈,可在他治下,皇位安定,楚太后穩坐中宮,從來沒有出過什么岔子。他在邊關時落下了一身傷病,漠北的夜有多寒,只能以烈酒暖身,夜夜枕戈待旦,他那頭疾的毛病連堪比迷藥的安神香都壓不住。可自他擔任攝政一職,平突厥,征吐蕃,廢榷鹽令,安邦撫民,哪一日早朝倦怠過?哪一件朝事荒廢過?他熬垮了身子才由得你們這些小人跳梁、橫生事端,他為了國家安定主動放權,才放任了你們在大周疆土上胡作非為!”“夠了!”李晟一拍扶手,一雙眼睛危險地瞇了起來,“你這是給他羅列罪狀呢,還是夸他呢?”蘇岑輕輕一笑,“就這樣的罪狀,別說這些人,你就把你所有的人都叫進來,我都能給你列個清楚!”“呵,”李晟沒由來笑了兩聲,扶著椅子站了起來,“你道他仁厚,難道當年我的父皇就不仁厚?他是出了名的仁君,舉朝上下皆念其好。就是他李彧寡廉鮮恥,奪我父皇之位,我為什么不能奪他們的?!”蘇岑輕輕垂了垂眼眸,“其實,我覺得當年太宗皇帝做的對。”李晟一愣,“什么?”“當時建國之初,太祖皇帝豐功偉業不容置疑,但畢竟國基尚淺,邊境尚且動蕩,百姓尚不能果腹。崇德太子是仁厚,可仁厚換不來邊境安穩、四海賓服。當時大周需要的也不是一位仁君,只有太宗皇帝那樣的鐵血手段,才好將大周尚不結實的疆土鞏固夯實。”李晟猛地上前一步,一把握住蘇岑的脖子將人提了起來。他不介意有人罵他狼子野心、罵他弒主篡位,只要等他登上那個位子,所有的這些都能洗去。就像當年李彧干的那樣。可他不允許有人說崇德太子的壞話,半句也不行!那是他的根,他的源,他的一切由來所在,支撐他走到今天的根基支柱,一點點細微的瑕疵都不能有!可這個人竟然說李彧當年做得對,他的父皇就該死,就該讓李彧那個謀權篡位的小人來當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