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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翰林低下頭按了按眉心。經(jīng)世之才,只要不是被刻意雪藏,必能化作一柄利刃在朝堂上展露鋒芒,將混沌朝局劈開一片清明。蘇岑出了貢院左右打量,賣糖水的鋪子還在,日頭正好,蘇岑過去要了一碗糖水一飲而盡,再要了一碗才坐下來慢慢喝。買糖水的老伯還認(rèn)得他,這會兒沒什么生意,便上來搭話,問他又是提前交卷了?蘇岑也不故作謙虛,微微一笑:“今日答的順,思路上來寫完就交了。”“后生可畏啊,”老伯笑道,“十幾年前也有個提前一日交卷的年輕人,如今已做到中書令了,我看你啊,日后定然也大有出息。”蘇岑一笑,知道這老伯說的是當(dāng)朝右相柳珵,太后黨的頂梁柱之一。這位柳相是永隆二十二年的狀元,也是太宗皇帝在位時舉辦的最后一屆科考。只是這位柳右相的成功卻是不可復(fù)制的,在永隆年間寧王與先帝的奪嫡之爭中,這位柳相成功站對了位置,在先帝提拔下一路高升,天狩八年先帝猝然離世,年僅六歲的新天子登基,手握兵權(quán)的寧親王入仕朝堂,這位柳相又站在了太后黨一列,經(jīng)楚太后一路提拔,在那場不見硝煙的戰(zhàn)事中一路踩著別人的尸首爬上了權(quán)力高峰,四十出頭就已封侯入相,在別人看來是難以企及的榮耀。如今朝堂局勢已然穩(wěn)定,兩方勢力持中,想要再露頭就沒那么容易了。所以蘇岑也不過就一笑了之,況且在黨爭狹縫之中左右逢源并非他所愿,還不如下放地方為黎民百姓做點(diǎn)實事。“你這糖水鋪子有好些年頭了吧?”蘇岑問道。“是啊,十多年了,”老伯瞇眼看著緊閉的院門,“我見過太多像你一樣的人進(jìn)去那扇門,也見過太多人從那扇門里出來,有的春風(fēng)得意,有的涕淚橫流,有十幾歲的孩童,也有年近花甲的老頭,他們好些人都是從我這喝過糖水進(jìn)去的。”蘇岑笑道:“那你這糖水可倒厲害,喝過的至少都是舉人以上的,還叫什么田記糖水,干脆改成狀元糖水得了。”老伯看了看飄揚(yáng)的幡旗,風(fēng)雨飄搖了這么些年字跡早已模糊,比不得那些新招牌光鮮亮麗,卻還是淡淡搖了搖頭:“做人啊,不能忘本……”五日后放榜,阿福費(fèi)了好大功夫才從人群中擠進(jìn)去,他字認(rèn)不全,卻記得自家宅子門前那個蘇字,三百名貢士從后向前看,越看心里越?jīng)觥=袢涨宄慷贍斚裢找话闫饋恚虐竦娜兆铀踔炼加行┚o張,二少爺卻一副事不關(guān)己的神態(tài),起來后悠閑地給幾盆花澆了水,之后掏了本閑書靠著臥榻津津有味看起來。最后還是他沉不住氣了,風(fēng)風(fēng)火火趕過來看一眼。果然沒中。阿福怏怏地從人群中被擠出來,正想著要如何回去安慰自家少爺,只見一隊人騎馬而來,幾個侍衛(wèi)隔開看榜的眾人,由鴻臚寺官司將最后一張杏榜貼到了布告欄上。“今年怎么這么晚?”有人小聲議論。“好像是會元人選有了爭議,據(jù)說翰林院和禮部為了這個人選差點(diǎn)打起來。”“那最終是哪方贏了?”“哪方贏了不清楚,但肯定是榜上那人贏了。”待鴻臚寺官司及一眾侍衛(wèi)退出來,眾人一哄而上。里頭有人喊:“會元是蘇州人士。”外頭人也喊:“叫什么?”只聽里面道:“蘇岑!叫蘇岑!”阿福雙腿一軟,險些跪了下去。一路從貢院跑回蘇宅,沖進(jìn)房門只見那事主還躺在臥榻上,一手拿著書,一手拿著塊酥餅,酥餅渣子掉了一身,那人卻渾然不覺。不拘小節(jié),果然是大人物才有的風(fēng)度!“中了!二少爺中了!”阿福興沖沖道。“哦?”蘇岑挑了挑眉,“會元?”阿福一愣:“二少爺你知道了?”蘇岑站起來掃了掃身上的渣子:“我那篇文章,要么一鳴驚人,要么死無葬身之地,沒有第三種說法。”“連中二元,二少爺你太厲害了!”阿福圍著人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之前他一直覺得蘇岑就是個尋常富貴人家被慣壞的紈绔子弟,嘴上雖不說,服侍起來也沒怠慢,心里卻始終有些異樣。可這一路上相處下來,他越發(fā)覺得自家少爺并不像表面表現(xiàn)的那般浮浪,機(jī)敏起來心思如發(fā),學(xué)問也是貨真價實,崇仰之情不知該如何表達(dá),便一遍遍重復(fù)著那句“太厲害了”。“過幾日就是廷試了,到時候再爭個狀元回來,連中三元,咱們蘇宅定是祖墳冒青煙了,”阿福從人左邊晃到人右邊,“參加廷試就是看見當(dāng)朝天子了,以后二少爺當(dāng)了大官說不定我也能跟著去那皇城里看看,二少爺你實在是太厲害了,太厲害了!”“阿福,阿福,”蘇岑把人按住,這人像只蛐蛐似的在眼前跳來跳去,直晃的人腦殼疼,從桌上拿了個酥餅塞到人手里,“吃個酥餅。”“二少爺我不吃,”阿福興沖沖推回去,“你真的太……”“我太厲害了,我知道了,”蘇岑及時打斷,把酥餅收回來自己咬了一口,皺皺眉:“其實我也不想吃,我還是比較想喝碗米粥。”這人一大早出去看榜連飯都沒給他做,無奈之下這才去巷子口買了幾個紅糖酥餅,紅糖沒吃到,倒是酥餅渣子掉了滿屋。阿福一愣,不好意思地?fù)蠐项^,“我現(xiàn)在就去做飯。”看著人又興高采烈跑出去,蘇岑不由坐下來會心一笑。說不緊張都是假的,他這一宿就沒怎么睡好。他那篇文章寫的太過極端,很可能就觸了某些人的顏面,給他施點(diǎn)小手段讓他不得翻身。當(dāng)初林老頭就說他戾氣太盛,不懂的掩蓋鋒芒,他當(dāng)時還不以為然地一笑,反譏道“老師你都能一怒之下辭官返鄉(xiāng),我這算什么”,只記得當(dāng)時老師捋著自己幾根山羊胡嘆一口氣,“木秀于林,風(fēng)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眾必非之。你不要學(xué)我。”他當(dāng)時面上恭敬,心里想的卻是風(fēng)摧木斷為之脆,石毀于流為之耎,他信奉的是百煉成鋼,風(fēng)火雷電渾然不懼。所以提筆那一瞬,心里想得是什么寫下的就是什么,絕不違逆本心。如今能入榜,那定是說朝中還有清醒之人,也不枉他千里走這一遭。第5章廷試一月后廷試。原則上入了杏榜的人員不會再裁冗,只是確定名次先后,還有最令人矚目的一甲人選及狀元郎花落誰家。廷試考的是策問,三百名貢士聚集在大明宮,按點(diǎn)名先后上前,伏首含元殿門外,由天子提問,當(dāng)庭作答。答題期間需得低頭頷首,不得直視天子面容。蘇岑隨著一眾仕子在鴻臚寺官司帶領(lǐng)下由皇城入宮城,一路途徑前庭太常寺、鴻臚寺、尚書省,這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