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夜，被樹環繞的綠柳山莊格外靜謐，只聽見風聲吹得樹葉窸窣作響，這一夜，有人睡得很香，而有人注定徹夜難眠。

    一大早，莊里的下人都似乎感覺到什么，整個山莊有從來沒有過的壓抑沉悶，昨兒個晚上，早就有人傳遍了，公子回莊了，還帶著老夫人，交頭接耳的聲音肯定是少不了的，那些婆子丫鬟平時在山莊里本來就閑著無事，整個山莊真正是云劍閣的人并不多，反而是從外面買來的人倒是不少，這也真是云玦所不悅的。

    “聽說公子長得很俊美，不知道是真還是假！”丫鬟a泛著花癡眼羞答答著說道。

    “那還有假，公子就像天上的神仙，昨兒晚我遠遠瞧見，我看啊，天下男人都比不上他的俊吶！”丫鬟b瞥了旁邊的人一眼，一臉的傲氣，倒是不知道她傲什么。

    “不害臊的蹄子，做春夢呢？別以為不知道你想些什么，想爬上少爺的床，也要掂量著自己的能耐，還天下男人呢，你瞧見過幾個！”一個婆子鄙夷地看了丫鬟b一眼，看不慣她那副冷傲的模樣。

    “昨兒晚少爺把大家都趕出去，不曉得跟齊管事說了什么？”丫鬟c皺著眉頭苦思。

    “哼，齊管事做了這么多見不得人的勾當，也該是報應的時候了。”那婆子掃了一眼那些丫鬟，好幾個被她看得低下了頭，大家自然都知道婆子是什么意思。

    云玦帶著莫言從夜離從院子的另一頭經過，方才的話一字不漏地傳到她耳中，莫言瞧見她嘴角噙著笑，是那種冷得刺骨的笑，莫言知道，有人該是要遭殃的。

    一大早，齊安就在書房了等候，他的臉色很難看，眼眶下還有青色的影子，不難看出徹夜不眠的痕跡，云玦帶著莫言和夜離去見過鳳母后，陪著說了會兒話，又讓莫言寫了信傳給紅娘，等到她踏進書房，已經是接近午時，也就是說，齊安在書房整整站了一個上午。

    書房里一片寧靜，所有的下人都被趕出周圍不得靠近，莊里的下人都知道公子回莊了，而且可能會整頓莊里的事務，她們除了云劍閣的門徒外，其余的都是從外面買回來的，當然，還有一部分是“托關系”，關系這回事，沒有哪里是不管用的，誰都不敢在這個時候出亂子，個個夾著腦袋做人，云劍閣的門徒可高興了，本來他們才是山莊里頭年數最“長”的人，結果自從接二連三往莊里填補人后，他們變得可有可無，最可恨的還是同為云劍閣門徒的齊管事也排擠他們，一個個等著找機會“告狀”，如今一聽說云玦要“為難”齊安，他們當然是樂意見到的，一個個都帶著深意的笑容相視，不外乎就是有幾分幸災樂禍的意思在里面。

    修長的手指白嫩而纖細，慢慢地翻著賬本和名單，翻頁的速度很均勻，看上去似乎并沒有什么異樣，不曾停頓，加上云玦的臉色并無奇怪的地方，齊安頻頻偷看，卻還是看不出個所以然來，他的心上七下八的，很不安。

    時間一分一秒流失，齊安感覺額邊似乎滑下了一滴汗珠，陷入衣領中，忽然，“啪”一聲，齊安整個人渾身一激靈，猛一抬頭看到云玦將手中的名冊拍在桌上，眉宇間似乎微微蹙起，隱隱看到些不悅的臉色，齊安又是整個人繃緊皮等著云玦發話，可是云玦卻只是伸手捻了捻眉心。

    不知是不是齊安等著著急了，垂下頭眼珠子轉了很久，終于鼓起勇氣，略帶試探，“公子，有什么問題嗎？”

    云玦放下手，微抬眸瞥了齊安一眼，他渾身一顫，臉上的笑容霎時變得很僵硬，兩只腳就像是灌了鉛，很沉重，連移動都不行，云玦伸出右手抄起桌上的名冊，無聲一嗤，“這就是你要給我看的名冊？”

    齊安頓了頓，僵硬的唇瓣向兩邊扯了扯，“是！”

    “啪”一聲云玦又將名冊丟在桌面上，隨手拿起桌上的白玉折扇在手中，打開后輕輕搖晃，垂落在胸前的發絲微微拂動，有種虛幻的縹緲，“齊安，齊管事，看來你在這綠柳山莊的小日子過得很滋潤啊，對于云劍閣的規矩，你還記得幾條？”

    “屬下不敢忘！”齊安低下頭，聲音略帶僵硬，顯得心事重重，此刻他的沉著，已經在云玦面前瓦解。

    云玦不以為然地搖了搖頭，“是么？我看你似乎都忘光了，你當真以為這綠柳山莊是你齊安的嗎？”云玦的嗓音忽然提高，清亮的嗓音忽然拔高帶著幾分犀利和尖銳，當初就嚇得齊安撲通一聲跪下，他渾身微顫，欲言未語。

    “齊瑞平，趙小福，趙春柳！”云玦沒有看名冊，淺色的唇瓣卻慢慢吐出一個個名冊中的名字，“他們是什么人？你能在這綠柳山莊里瞞得住月娘，可是能瞞得住云劍閣的眼睛嗎？”

    當云玦念出那些名字的時候，齊安就已經開始心慌，他從來不知道秘密被揭開的時候，竟然是這樣無所辯解，瞞不住，他知道瞞不住，可是沒想到會來得那么快。

    “讓我想想你想要干嘛！”云玦收回扇子抵住額頭，似乎在沉思，“太多的自由，會讓人想解開身上的束縛，可是在這之前，是不是該掂量一下自己的能力呢？”

    “屬下有罪！”齊安低著頭，跪在地上已經不知何從說起，只能道。

    云玦又是一陣輕笑，“罪在哪里？”

    齊安微微一頓，雙臂垂在身側，似乎已經放棄了辯解，“屬下不該鬼迷心竅，不該心存異心。”

    “不！”云玦沉聲打斷了齊安的話，“你有罪，是你目光短淺，看得到綠柳山莊這一畝三分地的利潤，卻看不到云劍閣給你的天空，你有罪，是因為你自作聰明，以為瞞天過海，卻不知所作所為，都有人在看，你有罪，是因為你邪心未清，欲望是每個人逃脫不了的蠱惑，可是你卻沒能力去掌控，卻還是執意想要去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