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顏嬌(十八)
夏如嫣只是隨便找了間鋪子,進去之后才發現是賣胭脂水粉的,她平復了一下莫名煩躁的心緒,叫掌柜的把最好的貨取出來給兩個小侄女挑,自己則坐到一旁稍作歇息。她心情不大美妙,連帶著蛾眉也微微蹙了起來,霧江關切地問:“姑娘可是累了?”夏如嫣搖搖頭:“沒有,我沒事,對了,你去悅然居定間廂房,晌午咱們就在那兒用飯。”霧江應聲去了,夏如嫣揉了揉眉心,收斂好心情過去陪夏家姐妹挑選胭脂,這間鋪子是京城里數一數二的胭脂鋪子,品質只比宮里娘娘們用的略差一點兒,調色極為豐富,兩個小姑娘從前可沒見過這么多顏色的胭脂,一時間挑得眼都花了,夏如嫣便讓掌柜的在婢女手臂上挨個試色,正看得興起就見霧江從門外走了進來。“怎么這么快?”夏如嫣有些詫異,悅然居離這兒隔了兩條街,霧江就是坐馬車過去也沒這么快回來啊。霧江笑道:“姑娘,原來紀少爺還沒走,方才奴婢出去就看見他了,他問過奴婢要去做什么,便主動將這事兒攬了,奴婢就先回來了。”夏如嫣聽見紀淮的第一個反應不是他攬了訂廂房的事,而是他居然還沒走,她愣了愣問:“他怎地還沒走?”霧江笑吟吟地道:“奴婢也不知,就是方才出去便瞧見紀少爺在街對面站著,正往這邊看,奴婢想啊,許是紀少爺不放心姑娘跟二位小姐,特地在外面守著呢。”聽見‘不放心姑娘’幾個字夏如嫣的唇角微微上翹,再聽見后面幾個字的時候那花瓣一樣的唇又緊抿起來,她就道這人怎么還在外頭不走,原來是因為自己帶著兩個小姑娘么?難怪上回兩人在街上碰見他也沒……不對,上次碰見后來他們倆一道吃飯去了。夏如嫣掐了掐掌心,覺得自己怎么變得有些神經質了,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把注意力轉移開,專心致志幫小侄女挑選起胭脂來。最后夏如嫣一并買了十幾盒胭脂水粉,出去時她下意識朝四周張望,見沒有那人的身影不由抿了抿唇,也不知是失落還是怎么。姑侄三人上了馬車,待到了悅然居果然已訂好廂房,夏如嫣一行人沿著樓梯緩緩上行,剛來到二樓就見一間廂房里出來個錦衣公子,雙方正好撞上,那公子往夏如嫣臉上一瞥,即刻驚喜地道:“夏小姐!”夏如嫣腳下一頓,矜持地朝他點點頭:“林世子。”這位林世子是鴻國公的長子,今年已經二十有五,當年也是曾向平陽侯府提過親的人之一,后來當然也娶了妻,但前年他的妻子難產而亡,只留下一個女兒,這兩年鴻國公夫人一直在替他張羅再娶之事,但他始終沒瞧見鐘意的,現下遇到曾經仰慕的平陽侯府小姐,頓時心思就活絡起來。他上前一步朝夏如嫣鞠了一躬,殷切地道:“相逢即是有緣,夏小姐可愿賞光與在下一同用個便飯?”夏如嫣可不喜歡這樣不識趣的人,只淡了面色道:“我已經訂好廂房,林世子還請自便。”她說著就要繞過林世子,林世子心下發急,忙攔住她道:“夏小姐,你我許久未見,一同用個飯并不過分吧?”他這話說得好像兩人從前多熟似的,夏如嫣的眼神立時就冷了下來,加上嗅到他身上的酒氣,便知這人有些借酒裝瘋,她正要出聲呵斥,忽然林世子身后伸來一只大手抓住他的肩膀往后一帶,下一刻夏如嫣面前就橫空出現一道熟悉的背影。紀淮將夏如嫣嚴嚴實實擋在身后,用手中未出鞘的長劍往林世子胸前一格,冷著臉道:“這位公子喝醉了,還不將他扶回去?”這句話是對著小二說的,小二正想過去扶林世子,卻被他一把打開手,沖紀淮嚷嚷道:“你誰啊?我跟夏小姐說話有你什么事兒?識相的就滾一邊兒去,別惹惱了爺有你的好果子吃!”紀淮根本不怵他,伸手揪住他的衣領將林世子整個人提起來,湊近他一字一頓地道:“你再說一遍?”他的眼神又冷又沉,看得林世子禁不住打了個寒顫,他咽了口唾沫,扯著嗓子對旁邊的小廝道:“傻愣著做什么?還不快來拿下他!”那兩個小廝一看紀淮這體格就知道自己肯定不是人家的對手,可是主子發話了他們又不得不照辦,只得硬著頭皮磨蹭過去,誰知還沒走攏就被紀淮一腳踹飛一個,另一個胸口被他的劍鞘擊中,也嗖地飛了出去,然后紀淮用手中長劍的劍柄抵在林世子的喉嚨處,壓著嗓子道:“你再說一遍?”林世子今日出門只帶了兩個小廝,也沒想到居然會遇上個硬茬,但他看紀淮穿著的街使公服,心里依舊不服氣,還不怕死地威脅他道:“你知道我是誰嗎?你一個小小街使敢這么對我?信不信回頭我就擼了你的官職!”“林世子要擼誰的官職?”一個洪亮的聲音突然從樓上傳來,眾人抬頭一看,三樓的欄桿處趴著個二十七八歲的男人,相貌英武不凡,腰上別著標志性的大刀,立時就有人認出他來。“是鄭小將軍!”樓下看熱鬧的人喊道。鄭廣勛笑了笑,沖紀淮揮手道:“我說外頭是怎么這么鬧呢,原來是你,等著,我這就過來。”很快他就下了樓,過來先跟紀淮身后的夏如嫣打了個招呼,接著吊兒郎當地看著林世子道:“世子爺是不是喝得太多了?平陽侯府的人也敢惹?正巧下午我要同侯爺碰面,要不要將你方才說的話同他說上一遍?”林世子從方才看見鄭廣勛起就清醒了些,現下聽他這么一說立刻打了個哆嗦,慌忙道:“不、不用了,我剛才是喝多了有些糊涂,你、你先讓他把我放開!”紀淮這才松開他的衣領,冷冷吐出一個字:“滾!”林世子連暈過去的小廝都顧不上,趔趔趄趄地就往樓下跑,在經過夏如嫣身旁時遲疑了一下,有些羞愧地道:“夏小姐,方才我是……”夏如嫣厭惡地把目光撇開,霧江已經迅速站到了她跟前,林世子不敢再逗留,掩著臉匆匆離去了。紀淮回過身,低聲問夏如嫣:“姑姑可還好?”這點小事夏如嫣當然不會受到驚嚇,只沖他略略頷首道:“我沒事,謝謝阿淮了,你怎會在此?”紀淮頓了頓,他方才一并訂了兩間挨著的廂房,自己在隔壁那間坐著喝茶,原來沒想露面,誰知來了個不知趣的林世子,這才將他從廂房中引了出來。“侄兒方才替姑姑訂了房間還未來得及離去。”他含糊地道。現在離夏如嫣吩咐霧江之時已經過了兩刻鐘,她也不知道紀淮說的是真是假,但無論怎樣紀淮又幫了她一次,她揚了揚唇角,臉上露出個淺淺的笑容,正要邀他一道用飯,后頭的夏臻兒就跑了過來,用崇拜的目光望著紀淮道:“淮表哥!你剛才好厲害呀!原來你功夫那么好!”紀淮就見美人的笑容隱了下去,他心里一沉,正想和夏如嫣說幾句話,旁邊的鄭廣勛一把摟住他的脖子道:“既然來了不如跟我上去喝一杯,我一個人正無聊呢。”紀淮想說不去,夏如嫣卻已開了口,聲音淡淡的辨不出什么情緒:“既如此我就不打擾鄭大哥你們了,婉兒、臻兒,咱們進去吧。”眼看著夏如嫣繞開他進了廂房,紀淮只覺得胸口生出一股郁氣,他甩開鄭廣勛的胳膊大步上了樓,鄭廣勛跟在他后面奇道:“你怎么了?那個林世子就把你氣成這樣?”紀淮冷冷瞥他一眼沒吭聲,鄭廣勛還沒瞧出所以然,依舊在旁邊咋咋呼呼的,等兩人進了廂房他才忍無可忍地道:“閉嘴!”兩人相處一向平等,沒有什么地位之分,鄭廣勛也不生氣,有些詫異地問:“你這是怎么了?就一個林世子值得氣成這樣?”紀淮大步走到桌邊給自己倒了杯酒一口氣灌下,還想再倒第二杯,突然想起當差時不得飲酒,只能松開酒壺,轉而抓了茶壺,一連喝了三杯才停下,坐在桌前沉著臉一言不發。鄭廣勛這下可就稀奇了,從前紀淮就是跟他那個蠢貨大哥吵得再兇也沒氣成這樣過,他想起方才林世子對夏如嫣無禮紀淮才出手,轉而又想到前些時日在將軍府時紀淮先是踹死了那個地痞,接著又把錦樂伯暴打一頓,這兩件事都是因夏如嫣而起。鄭廣勛脫口道:“真沒想到你這么看重嫣meimei啊。”將軍夫人是老平陽侯夫人的手帕交,從小看著夏如嫣長大,而鄭廣勛是她的兒子,自然也跟夏如嫣熟識,因此喊一聲嫣meimei并不過分,然而他才叫出口就收到紀淮略帶殺氣的眼神,“誰是你嫣meimei?”這下鄭廣勛就是再大老粗也覺出三分不對勁了,紀淮語氣里那股nongnong的占有欲同為男人的他不可能感覺不到,他驚詫地看了紀淮半晌,突然想到一個令人驚悚的可能性。“你…你該不會對嫣妹…對你姑姑她……”鄭廣勛嚇得說話都有些結巴了,就見紀淮垂下眼,沒承認,也沒否認。“你、你瘋了?”鄭廣勛一下子就站了起來,用不敢置信的眼神看著紀淮:“她可是你姑姑!”紀淮擰了擰眉:“我是侯夫人姑父那邊的親戚,不但與她沒有血緣,連跟侯夫人也并非血親。”“可、可是你們之間的輩分差距還在啊!”鄭廣勛驚得嘴巴都合不攏了,他這位兄弟平常看著沉穩內斂,沒想到骨子里居然這么膽大包天,連長輩都能下得去手!不過他想一想夏如嫣的樣貌,又覺得好像也不是不能理解,想當初他年少時也曾對這位仙女似的meimei有過那么一丁點兒悸動……不對,再怎么那也是他姑姑,鄭廣勛甩了甩腦袋,壓低聲音問:“這事兒她知道嗎?”紀淮默了默:“她應該還不知道。”鄭廣勛只覺得頭禿:“應該?你倒是給個準話啊兄弟!”紀淮喝了口茶,淡聲道:“這件事你就別管了,只需閉緊你的嘴就是。”鄭廣勛用力扒了把自己的頭發:“不是我管不管的事情,而是你想過沒有,你這樣的感情能不能有結果?且不說她會不會接受你,就算她接受了你,你們倆要怎么在一起?啊?你覺得你爹跟她哥能答應嗎?”紀淮垂下的眼睫動了動,語氣平靜:“視乎情況,我以后或許會脫離紀家另立門戶。”鄭廣勛一愣,就見他抬起頭,目光灼灼地道:“到時候我與她就不再有任何關聯,男婚女嫁,合乎情理。”——————————————————————————————————————字數太多了orz本來想分成兩章的,但是覺得這段劇情還是不要斷開比較好,就當國慶節的禮包吧!兩章之內兩個人會挑明關系!也不會再因為小侄女讓男主吃癟啦紀淮:還要兩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