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多數(shù)時候都只能看天命，老天爺讓你活著，那就活著。”

玉石拿著杯子的手微抖，隨著戚相思往下說，她的呼吸都重了幾分。

“老天爺待她不公，明明那么善良的一個人，卻要她遭受那些事。”戚相思把雜草輕輕一丟，“去年冬天，許多年沒有下雪的永州下起了一場鵝毛大雪，那時阿鶯病了，病的很厲害。”

玉石禁不住轉(zhuǎn)頭看她，戚相思垂著頭，瞧不分明她的神色：“那天的雪特別大，好像好把屋頂都給刮穿，接連數(shù)日高燒的阿鶯沒能熬過去，她死的時候，除了我之外沒人在她身邊。”

“玉石，你們齊府的五姑娘，就埋在這兒。”

玉石動了動嘴，開口的艱難：“姑娘告訴我這些，是為何。”

“你跟了我半年多，我?guī)阕隽四敲炊嗟氖拢y道你不曾起疑。”戚相思抬頭看她，笑了，“你這么聰明，我?guī)闳ツ峡h的時候你就該有所懷疑。”

玉石心里不是沒有驚撼，那姑娘為什么還要帶著她做這些事，還要告訴她這些事，她就不怕她回去之后告訴夫人么。

“阿鶯讓我回去齊家，替她和魏姨娘認(rèn)回弟弟，給她們討回公道。”戚相思握住胸口的墜子問玉石，“你不覺得這里太寂寞了么。”

玉石很快明白過來她的意思：“姑娘想把魏姨娘的墓遷去齊家祖墳。”

她當(dāng)然要這么做，戚相思臉上噙著笑意，回頭看墓碑：“她們是齊家人，就該回齊家。”

玉石在齊家當(dāng)差這么多年，對齊府各房還是有些了解的，尤其是老夫人，把齊家的榮譽(yù)和面子看的比什么都重要的人，怎么會答應(yīng)姑娘把魏姨娘的墳遷回京都去。

“姑娘告訴我這些......”玉石并不是蓮心那樣年紀(jì)的人，她已經(jīng)十八歲了，在齊府來說，當(dāng)差十幾年已經(jīng)算是個老人，她們這些伺候人的，還深刻了解一個道理，少說話，多做事。

小的時候帶她進(jìn)來的mama就告訴她，裝傻充愣伺候好主子，到了年紀(jì)就算不外放主子也會看著體面給你尋個好的嫁了，笨一點(diǎn)頂多挨罵，聰明的卻容易受人忌憚，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

“我只身一人在齊家，需要個能幫我的人。”戚相思并不掩飾她的目的，看著她目光青澄，“給人做丫鬟，不論多風(fēng)光也就是個伺候人的活，你離家多年，憑你一個人又如何能改變家里的現(xiàn)狀。”

假如她弟弟要娶親，家中要大筆銀子時，在那個習(xí)慣了把女兒送去給大戶人家做丫鬟，換取生活好轉(zhuǎn)的地方，她同樣不能阻止年幼的meimei被送走。

假如有的選，誰愿意伺候人呢，她當(dāng)年要是沒有被帶到齊府，現(xiàn)在這個時候她早已經(jīng)嫁人生子，日子清貧些不算什么，起碼自己能夠做主。

玉石嘴角微動，講不出話來。

“我不怕死，可我不甘心就這么死了。”戚相思拿起一把紙錢扔向空中，抬頭看它們落下，輕輕道，“所以我也同樣也怕死。”

她能有什么后援呢，靠誰去？從她帶著弟弟離開戚家那一刻，從她在萬縣怎么都打聽不到舅舅家的消息，從她在山寨里逃出來，從她到齊家，哪一步不是靠她自己走下來的。

所以她每次都得賭，賭她自己會贏。

玉石體會不到那種感受是因?yàn)樽约簭臎]有經(jīng)歷過，沒被拋棄，沒流離失所，沒死里逃生過，可她心里堵得慌，尤其是想到那天在客棧里看到姑娘的樣子。

“你可以回去告訴老夫人她們。”

戚相思起身，拍了拍裙子上的草，轉(zhuǎn)頭看她，臉上噙著淡淡的笑意，就好像是在說一件極其輕松的事：“你跟著我，我不會虧待你。”

那感覺從心里往上都堵到了喉嚨，玉石不知道該說什么，也描述不清楚自己的情緒，她低下頭看那墓碑，上頭的字模糊不清，顯然是刻的時候就偷工減料沒做好，而一旁埋著五姑娘的地方連個碑都沒有。

五姑娘已經(jīng)死了，那她是誰。

在南縣時她們躲在草叢里，那個被姑娘稱作是表哥的人叫了她一聲相思，玉石張了張嘴，那才是她的真名？

“你不用急，回京都的路上還得二十來天。”戚相思舉著香拜著，蹲下身子插在地上，“你有的是時間慢慢考慮。”

玉石深吸了一口氣：“姑娘為什么選我。”

“當(dāng)然是因?yàn)橄嘈拍恪！逼菹嗨及延嘞碌募堝X撒下，回頭沖著她笑了笑，半年來她試了她這么多次，知道了這么多的事，現(xiàn)在再想走也遲了。

太陽升起時山坡這兒熱起來了，林子里風(fēng)吹著，供桌上的蠟燭已經(jīng)被吹熄，這時田管事和蓮心回來了，蓮心氣喘吁吁的跑過來，手里還抱著兩個紙人，滿頭是汗道：“地兒太遠(yuǎn)了，從這兒下去好幾里路，好不容易看到一個鋪?zhàn)淤u這個的，還讓人新扎的，膠水都沒干透呢，姑娘這到底能不能用。”

玉石從她手里接過紙人拿去燒，蓮心又從籃子里拿出一些疊好的元寶銀子拿過去一并燒了，平日卷起一陣風(fēng)，把這些燒盡的煙灰都卷上了半空，老人家說，這是收走了的意思。

戚相思留在那兒一直陪到了下午，她坐在墓碑旁低頭不知在說些什么，臉上總?cè)粲兴茻o的笑意，玉石和蓮心站的不遠(yuǎn)處看她，蓮心有些好奇：“玉石jiejie，你說姑娘是不是在和魏姨娘說齊府的事。”

“也許吧。”玉石淡淡道，也許姑娘是想和阿鶯姑娘說說話。

“等我們回去就能搬去四宜院住了，之前與我一同入府的還羨慕我呢，能來內(nèi)院伺候五姑娘。”蓮心聲音放低了些，“五姑娘可比其她幾位姑娘好相處多了。”

“這樣的話以后不能在府里說。”玉石拍了拍她的肩膀，“你覺得五姑娘好？”

“當(dāng)然好啊。”蓮心回答的毫不猶豫。

玉石看著她微怔，隨即笑了：“那你可要對姑娘好一些。”

蓮心點(diǎn)點(diǎn)頭，跟著她一起看向那邊，戚相思將一包炒干的杏仁果子倒在土里：“阿鶯，你放心，下回來看你的時候，我一定帶你們回齊府。”

......

祭拜過后她們很快就要出發(fā)回京都，這時已經(jīng)離開京都有一個半月了，惠州城已經(jīng)入秋。

一路往京都，天是越來越冷，戚相思一路添著衣服，在通州陽縣時已經(jīng)穿上了夾襖。

還有三四日就到京都城，傍晚時馬車在陽縣歇腳，張mama腰疼的受不了，還請了大夫過來看。

傷了腰就該臥躺休息，可馬車一路顛簸，回來時比去時還要快，沒病的都坐不舒坦，更何況張mama這樣，可要把她留在惠州城里她又不肯。

趁著大夫來看的時候戚相思上街逛了逛，陽縣和南縣差不多大，但因離京都近又臨著官道，所以格外的熱鬧，這時辰滿大街都是人，還有來來往往的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