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運的召喚,或者感知到某種好處的直覺——至少它是如此說服自己的,就如同主物質位面那些聲稱受到惡魔誘惑才去偷竊的盜賊一樣。惡魔難耐地徘徊,離開又回來,把積雪拍得到處都是,最后它心一橫,脫離了自己的身體。藏著惡魔軀體的獵犬驀然倒下,氣息全無的人類尸體猛地吸了口氣,咳嗽起來,像從沉睡中驚醒。惡魔的靈魂在此刻進入了人類之軀,不同于此前穿上兔子皮或鬣狗皮的cao縱感,靈魂的轉換,強烈得好似死去又重生。惡魔睜開雙眼,第一次看到了主物質位面生物眼中的世界。這是個陰天,看不到太陽,但覆蓋了地面的白雪將周圍的一切都映照得無比明亮。人類的尸體剛才仰面倒下,現在睜開眼的惡魔便看到了天空,天空是灰藍色的,沒有隕石,沒有冰雹,偶爾飛過怎么看都很弱的飛鳥。那只鳥長著亮黃色的羽毛,鮮艷得嚇了惡魔一跳。惡魔跌跌撞撞地從地上爬了起來,瞪大眼睛環顧四周。此前它眼中清晰可見的靈魂光譜不見蹤影,遠方的人類靈魂消失不見,被遮擋在帳篷與他們的皮囊當中,一個都看不到了。就像一直戴著的紅外線透視儀被摔掉,惡魔一時間不知所措,卻說不清自己的感官到底有沒有被削弱。在它失去了透視食物的視覺時,它看到了無數色彩。它只有黑灰白三色的視野霎時間出現了數不清的色彩分層,藍色的天空,白色的雪,黃色的飛鳥,紅色的帳篷,綠色的常青樹……每種都不能用一個顏色歸納。頭頂的天空蔚藍,視線盡頭那片天的顏色卻有點暗;枝頭的雪團白得刺眼,腳下踩過的那些發黑發黃;黃色飛鳥的尾羽上透著幾道橙紅,紅色帳篷被撐開的地方會比褶皺處顏色淺些,綠色松柏的松針尖頭透出一抹嫩色。這些絢麗的色彩在惡魔腦中炸開,它昏頭轉向,幾乎站立不穩。它的鼻子沒法聞到幾公里外的血腥味,但它聞到了松柏的清香,聞到了遠方飄來的rou與香料。它的耳朵不能過濾掉那些沒意義的雜音,各式各樣的聲音混入耳中,又遠又近,讓它完全沒法適應。它打了個噴嚏,這具身體真弱啊,這樣的溫度居然就會覺得冷了。積雪在它手掌下融化,它移開手,看到五個凹陷下去的指印。惡魔感到迷惑,它覺得自己變得遲鈍不堪,同時又變得敏銳無比。它感到一陣模糊的渴望,針對這個奇特的新世界。那感覺起來不像過去任何欲求中的一種,不是吞噬,不是殺戮,不是惡意,于是惡魔對此完全沒有頭緒。“嘿,你在這兒啊!”有人拍了惡魔的肩膀。如果惡魔還在它自己的身體里,這個人一定已經死了。但這惡魔如今困在人類之軀當中,沒有尾巴,行動困難——貿然進入人的軀體果然不是什么好主意,盡管觀察過人類,第一次靈魂轉換便選擇這樣的智慧生物還是太過魯莽。它的目光在面前人類的要害處徘徊,而被它打量的那個人看上去喝了不少,對它的殺意毫無察覺。“你在這兒啊!”這個游吟詩人打扮的人大著舌頭又說了一次,“別躲在這兒啦,維克多!那里有美景美酒還有美麗的姑娘!”維克多,惡魔后知后覺地意識到那是自己穿上的這具尸體的名字。真巧,這發音和惡魔真名的頭幾個字母聽起來如此相像。它開始細細分析對方的語言,旁聽與吞噬靈魂讓惡魔對通用語稍有了解,但要完全理解掌握,顯然還有不遠的距離。“美?”它生澀地復述這個被重復了很多次的詞語。惡魔語中并沒有這個詞匯,相似的意思也很難找到。你怎么能指望深淵的居民在每天的艱難求生中擠出培養美學水平的時間來呢?它的發音嚴重地打著卷兒,仿佛有一條捋不直的舌頭——廢話,它自己的舌頭不僅柔軟還分叉。喝醉了的游吟詩人沒聽出端倪,他只是做了個鬼臉,怪叫道:“不是吧,我的通用語也沒這么差啊?”惡魔盯著他,謹慎地一言不發。沒得到回答的游吟詩人,果然自顧自地說起話來了。“美,美麗,美味,美好。”他搖頭晃腦地說,“啊,美麗的姑娘,潔白的皮膚,鮮紅的嘴唇,豐盈的胸脯,聲音甜如蜜,笑容像陳酒一樣……”要是這位游吟詩人好好描述他心中的美人,惡魔還會聯想到魅魔,然后理解他的意思。可是他后來用上了這么多比喻,惡魔便感到了更加巨大的迷惑。“酒很‘美’?”它問。“可憐的維克多,你撞壞腦袋了嗎?”游吟詩人大笑起來。惡魔覺得自己該停下了,再繼續下去,恐怕有暴露之憂。醉醺醺的游吟詩人背靠著樹,險些滑落到地上。在惡魔活動著手腕盡快適應這個身體的時候,他開始自言自語。“酒當然美啦,讓人高興的東西都很美。”他說,帶著股莫名的憂傷,“舞步很美,歌聲很美,太陽很美,月亮也很美……被魔災毀掉前的一切,都很美。”這游吟詩人不知哪里來了力氣,驀然跳了起來,完好的左手和齊腕斷掉的右手比劃出一個彈七弦琴的姿勢,居然唱起了一首亂七八糟的贊美歌。“贊美我們的月亮!銀色的月光就像你的眼睛!贊美我們的太陽!埃瑞安的太陽就像你的笑容!”他扯著嗓子唱道。惡魔望向天邊。云層散開了一點,早早升起的月亮從云層縫隙中冒出來,蒼白而溫柔。啊,原來已經快到晚上了。倘若這里是深淵,任何一枚紫色太陽都能刺瞎主物質位面生物的眼睛,當它們一起出現,弱小魔物的皮膚都可能被燙得焦黑冒泡。深淵相當于月亮的東西被稱作暴君之眼,這殘暴的眼睛不幸睜開的時候,被它注視的土地都會成片凍結。黃眼睛的惡魔從未好好觀察過暴君之眼,哪個魔物能做到呢?大惡魔或許還有那個閑心,它們唾棄再也奈何不了它們的月亮,偶爾將螻蟻踩踏在月光之下,看它們凍成碎片。深淵之月的陰影要是來到了近處,所有力量不夠的魔物只有拼命躲藏。不能在月亮到來前找到靠近熔巖的區域的話,它們能做的事便唯有相互廝殺,躲進暖血種魔物的尸體內部,指望這點緩沖能支撐到月光離開。如今的惡魔穿著人類軀殼站在大地上,它仰視著主物質位面的月光,隱約感受到了什么。不遠處傳來人類的歌聲,他們的嗓音高高低低,合成某種奇特的節奏。彈撥樂器被奏響,真不可思議,明明只是幾根弦的震動,為什么會產生好似魔力震蕩的韻律?那些弱小的生物跑來跑去,蹦蹦跳跳,像在進行什么儀式,這其中卻沒有任何神明或惡魔參與,他們只是在取悅自己。篝火的光輝映照在他們完好或殘缺、健康或傷痕累累的身體上,映照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