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閱讀234
變得越來越強。剛才的震動是為了穩(wěn)定空間,如今卻是這道縫隙已經(jīng)到了壽終正寢的時候,沒有什么幾成危機幾成安全的幾率,坍塌理所當然,不可避免。懸浮在空中的塔砂搖晃起來,混亂氣流將她猛然拋起又重重扔下。她可算理解了雀鳥在高空遇見風暴是個什么感覺,整個空間都在與她作對,再怎么拍打雙翼也無法與這天地之力抗衡。光線亂成了一鍋粥,明明滅滅,足以叫光敏性癲癇患者立刻發(fā)病。最好的飛行員都可能被甩吐出來,簡直像被塞進滾筒洗衣機里,連魔力液滴都快被甩出去。塔砂索性不再振翅,她張開巨大的龍翼,將地下城核心、魔力液滴與地下城之書一并攏在懷里。在雙翼合攏的前一刻,她看到了遠方的邊界。不久之前這里還無邊無際,現(xiàn)在卻能看得到邊緣了。確切地說,那種混亂的光線下根本判別不出遠近,但塔砂能看見“太空垃圾”消失的邊際。這些雜物均勻散亂地漂浮在每個角落,而在一定距離以外,空間沉靜如水,只剩一片黑暗。塔砂仿佛置身于一片水草與游魚混雜的水域之中,望向不遠處清澈至極的死水,只覺得毛骨悚然。那個邊緣,還在緩慢地縮小。亂流撕扯著塔砂的雙翼,好像有巨人正抓著骨刺往外撕扯。翼膜外層傳來持續(xù)的刺痛,接觸外部颶風的部分好像要被活活扒下一層——多半已經(jīng)有了傷痕。方才用來硬撼怒魔的龍翼正發(fā)出一種令人牙酸的聲音,在里頭聽起來格外可怕,仿佛臺風天氣聽見木質房屋發(fā)出悠長的嘎吱聲。塔砂一把抓住自己左邊的翅膀,咬牙牢牢固定。就在剛剛,左翼被扯斷了。“……我不想死。”維克多嘀咕道。廢話,誰都不想死。塔砂還有這么多事沒有完成,平地上剛剛建起城堡的雛形,太多事情非她不可。明明解決了入侵者,卻因為縫隙崩塌這種原因喪命,毫無反抗之力而且毫無意義,簡直太可笑了吧?塔砂焦躁地嘖了一聲,飛快地思考著自己手上還能使用的籌碼。此時維克多又開了口。“我有個辦法能撕開縫隙,但很危險,指不定能不能通向埃瑞安。”維克多聽上去出人意料地冷靜,“空間非常復雜,七成幾率能回去,三成幾率會被甩到鬼知道在哪的地方。”“總比等死強。”塔砂催促道,“七成已經(jīng)非常高了。”“的確。”維克多說,自言自語道,“真不想死啊。”在龍翼籠罩的小小空間之中,地下城之書亮了起來。每一張空白的書頁顯露出無數(shù)精妙的紋路,看上去像紙張的頁面在此刻展現(xiàn)出真面目,封面裹著漆黑的鱗片,內頁柔軟冰涼如皮膚。維克多的棲身之所當然不是普通書籍,來自大惡魔的蛇蛻制成了外殼,娜迦之王的皮在剝制后比犢皮紙更剔透晶瑩,傳奇法師用龍血墨書寫下每一道咒文,即使在魔法飛速流逝的埃瑞安待了幾百年后,依然有一些力量留存下來。它們在此刻被點亮,干涸的文字剎那間鮮亮如新,又好似沉淀了無盡的歲月。塔砂突然明白了。在意識到維克多言下之意的時候,死亡迫近帶來的焦躁變成了冰冷的沉重感。一座冰山堆積在塔砂胸口,緩慢而冰冷地下沉,一瞬間竟讓她有些喘不過氣。塔砂張開嘴。說點什么吧,時間有限,道謝,道別?某些習以為常的東西占據(jù)了比想象中更多的分量,離別來得猝不及防。你想聽到什么?我能說些什么?塔砂浪費了幾秒鐘,做出了決定。“我會活下去。”生平第一次,她發(fā)下了這種并沒有絕對把握的誓言,“我將常勝不敗。”“當然。”維克多的聲音里帶著笑意,“你當然會,我的主人。”地下城之書記載的禁咒,維克多留在書中的最后準備,在此時發(fā)動。第一頁書上的咒文浮出書頁,跳了出來,此后每一條咒文頭尾相連。地下城之書飛快地翻著頁,每一次翻動就有大量符文從扁平的文字化作跳躍的光帶。鮮紅與漆黑交織,氣息不祥卻也絢麗無比,讓人想起劇毒海蛇身上綺麗的花紋。光之鎖鏈噴薄而出,將龍翼包裹的空間一層層圈起。展開的魔法陣嗡嗡作響,隔絕了周圍愈演愈烈的空間亂流。尖銳刺耳的空間崩塌聲遠去了,那種站在冰層上的不安亦然。白熾燈似的嗡鳴溫柔如白噪音,一股力量正將光帶內的一切從這個空間中連根拔起,這力量強大如火箭升空,卻又莫名讓人安心。塔砂的雙翼緊緊包裹住了維克多與地下城核心,符文光鏈則固定住了他們全部,這情景無端讓她想起幼年時把玩具塞進被子里的時候,父親走進來,將她連被子帶人一整包抱起。咔嚓!無形的壁壘碎裂了。光帶對內柔軟如搖籃,對外部空間而言則是鋼鐵荊棘,禁咒的力量撕裂了正在閉合的縫隙。這道縫隙的末日提前到來,空間破碎,其中一切泯滅,踩在一個亞空間毀滅的骸骨上,他們跳了出去。于是塔砂看見了縫隙的外面。維克多沒說錯,空間非常復雜,縫隙外面不見得是埃瑞安。這里不是埃瑞安,也不是深淵。這是哪里?塔砂腦中一片空白,在光帶的保護之中,她瞪大了眼睛,遙望這片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宏大天宇。宏大,磅礴,浩瀚,一望無垠,無邊無際……所有形容廣闊博大的形容詞都能用在這里,都不足以形容這里。雙眼望不見哪怕一個角落,所有生靈在此處都渺小如微塵。比“空間”還龐大的是什么?比“位面”還龐大的是什么?“世界”嗎?然而一個個世界如同一顆顆果實,只掛在巨樹梢頭。有一顆樹,一棵枝葉繁茂、頂天立地的巨樹。數(shù)不清的世界懸掛在巨樹梢頭,一些青澀混沌,一些爛熟繁雜。變化無窮多又無窮少,完全無法預料,因為觀測者太過渺小。以巨樹與果實當比方太可笑了,可是蜉蝣要如何描繪青云之上?與地球截然不同的埃瑞安只不過是個奇幻世界,法則亂七八糟的深淵也可以理解,但這里,塔砂根本想不出合適的比喻。她無法描述,她無法理解,甚至連將眼前一切收入眼底都是不可能的任務。仿佛一枚微塵得到了總覽世界的機會,巨量的信息沖擊著她的靈魂,只是站在這里而已,她的認知世界便卷起一場風暴。對世界的存在產(chǎn)生了懷疑,對自身的存在產(chǎn)生了懷疑,擅長且習慣將一切信息梳理并用自身邏輯理解的思維產(chǎn)生了混亂,眼前的一切廣博得令人絕望,窮盡一生也無從窺見一角,越是對自身理性引以為傲,此刻受到的打擊就越發(fā)巨大。塔砂不恐懼未知,但至少現(xiàn)在,這里對她而言并非“未知”,而是“不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