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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不會有改變的一天,不過幻想一下又沒有關系……雖然愈想愈餓,且肚子兇狠地鳴叫起來。小女孩抱著肚子在地上蜷成一團,但就算被虐成這樣了,她還是堅持想象著滿滿一大碗糟糠飯應該長成什么樣子,或者一大塊又硬又扎實的苦菜窩窩頭應該會是什么樣子,又或者只要一根水嫩的樹根,有點甜甜的更好,喔,這個想法太奢侈了!趕緊換個實際的,那樹根只要不要那么苦就好了……好餓、好餓啊……如果在餓死之前,能吃上一碗盛得滿滿尖尖的糟糠飯,這輩子應該就算活得值了吧?水女孩蜷在哭昏的阿婆身邊,也不知道是睡了還是暈了,反正,她是帶著最幸福的幻想沉入黑甜鄉的——即使她出生至今都沒吃過一碗象樣的米飯或看過任何被安放在碗里的干凈規整糧食,但一兩年來聽著阿婆的夢話,自己也就能自發地去想象了。想象著一碗好吃的飯、一塊苦菜窩窩頭、一根有甜汁的樹根什么的……而這一切,都只存在阿婆夢話里的承平世道,但現在,是亂世。小女孩不明白什么叫亂世,但她知道這是個連一塊最苦的樹根也幾乎要吃不上的世道。連觀音土都得去搶才有得吃的世道,叫亂世;天天都有人在餓死的世道,叫亂世。【第一章】起落有致的馬蹄聲重重踩踏在坑坑巴巴的黃土路上,揚起滿天飛塵,驚得方才堪堪恢復一點生機的半枯樹枝上的幾只烏鴉呱呱直叫,掮著翅膀飛上天空,警覺地看著聲音張揚的來處。三三兩兩在新犁開的田地上耕種的農人,皆不由自主地趴下身體躲在田地里,借著一小堆一小堆草垛的遮掩,驚怯戒慎地看著唯一一條黃土路上那群像風一般飛馳而過的數匹健馬與人影,眼中除了害怕,更多的是艷羨。在這個連蝗蟲田鼠都已經抓不著、黃鼠狼以及野狗也看不到一只、什么家禽家畜都全滅了的亂世世道,能看到那么大那么精神的家伙——而且還是好幾匹,實在是稀奇得不得了,就像是看到金銀財寶在路上跑!「那、那是啥?是老人家說過的牛嗎?」直到那群騎著快馬的健兒已經遠到連黑點都看不到,一名年輕農人神魂不屬地喃喃道。他身邊另一名農夫搖頭,雙眼也滿是夢幻——「不是牛,牛跑不快的。我爹以前說過,牛有長角,剛剛跑過去的那些沒有長角,所以不是牛……」「不是牛,那是什么?」他們這些出生于寸草不生的亂世年輕人,就算還知道怎么務農,卻已不認得那些家禽家畜理應長成什么模樣了。「那是馬。我太爺爺以前是給畜牲治病的,很有見識,家里藏了一本醫書,上頭有圖的。我覺得剛才那個一定是馬,就是富貴得不得了的人家才用得起的畜牲,聽說連縣太爺那樣的富貴人都買不起一匹呢!」這時又有另一農夫躬著身體小心地挪過來,加入了談話。「可不是。聽村長說咱上頭又有皇帝了,所以就有縣太爺了。去年縣太爺來上任時,整家子二十幾口人,都是自個兒走過來的,聽說草鞋都走壞了十來雙;雖然買不起馬,卻也真的算是財大氣粗了。要我,可舍不得這樣糟蹋好東西,赤著腳走路不就好了,這樣草鞋還能留著過年時穿呢。」「哎呀,竟是用走的?這也太寒酸了,怎么跟老人家說過的戲文不一樣?戲文里說縣太爺都是乘轎子的咧!」「去去去,哪兒寒酸了!你是沒看過,縣太爺那二十來□家人,連同腳夫十來個,人人挑著的擔子里裝得滿滿的衣物糧食,那糧食還是大米與白面,重得那幾個挑擔的兵丁腳夫都直喘粗氣。人家可財大氣粗了!你見過那么多糧食衣物嗎?」眾人一聽到縣太爺家有那么多糧食與衣物,都羨慕得張大嘴巴,一時都沒了聲音。對于這些從出生以來就刨著樹根草葉裹腹的人來說,大米或白面這樣高貴的物品,他們這輩子就沒機會見識過。如今好不容易能把荒田給重新犁開,種下的也不過是最粗劣好成活的苦根菜以及黍菽之類的粗糧。而,能夠安心地在地里種上糧食,不必再四處逃亡顛沛流離,已經夠他們心滿意足地早晚叩謝老天爺疼愛了,哪里敢奢望其它,想都不敢想呢。閑話完了大事,農夫們便又辛勤地投入農事,為著他們的肚皮努力干活。九匹健馬奔馳在唯一的黃土路上,沿途路過不少正在開荒的田野,見過無數次那些正在耕作的農人聽見馬蹄聲就連忙拋下手邊農活,趴倒在地躲起來。這是亂世里的求生之道——遇見強人,首先就要將自己隱藏起來,省得一條小命莫名其妙地交代了去。待目送健馬遠離之后,農人們就會湊在一起交頭接耳地閑話起來。正是這群人沿路習慣了的景象,沒人放在心上。日正當中,這群提供了新鮮話題給農人們的大漢尋到了一條有水的小溪,決定在這里吃些干糧、補充飲水,也讓馬兒休息片刻再上路。雖然大伙兒并不在乎連續幾天幾夜的馬不停蹄,反正身體禁受得住;然而此時并非戰時,能獲得稍微舒適點的憩息,自然很好。「頭兒,雖然已經快到地頭了,不過我還是那句話——您絕對是白走一趟了。」一名長相粗獷、胡須拉雜的大漢以洪亮的嗓門說道。「不管有沒有白走,這一趟總是必須要走的。這是我老爹臨終前一再交代的,我也應了他,所以一定得做到。若沒走這一趟就敢回鄉祭祖,我可沒臉祭告他老人家。」被稱作頭兒的年輕人也是長得高頭大馬,渾身上下散發著肅殺之氣,從他筆挺的站姿可以看得出必是出身軍旅,即使此刻他穿著最平常的黑色麻布衣,看起來就跟一般家境尚可的平民沒兩樣,卻也沒人真會將他當成無害的一般人看待。「嘿!我說啊,明明咱穿得像個地主老爺似的,怎么那些老百姓偏偏還是叫咱們軍爺?老子當過幾年的匪、幾年的軍爺,現在只想讓人叫一聲地主老爺呢!」另一名男子狂灌了一大壺水后,拿衣袖一抹嘴,不倫不類地裝出老爺作派說道。這年頭,誰人身上的衣服沒綴上幾個補丁?如果能穿上干凈平整的衣服,就算是舊衣,也能讓人高看一眼,認定是出自殷實人家。普通一些的小地主還舍不得將沒補丁的衣服放在日常穿呢,都留著過年過節穿出來一下就妥善收好,沒人像他們這樣不當一回事地糟蹋,幾日快馬奔波下來,衣料上好幾處都快被磨破了。他們這一行九人,雖然連日來被沿路的黃土風沙給撲得灰頭土臉,但因為身上穿著沒半片補丁的麻布衣裳,就算夜間向農家借宿,也能得到熱烈的歡迎與招待。「咱這回論功行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