類似于徐昌黎這樣思維方式單純的科研人員，絕不會為了故意討好誰，而放棄對自身專業原則的恪守。總之，對就對，錯就錯，沒有含糊其辭的余地。假如從某種角度而言，徐昌黎表現出的這種硬氣，正是華夏傳統知識分子倍加推崇的風骨。可惜在多數時候，居于上位的領導者們僅僅是嘴上欣賞人才的風骨和品格，實則寧愿手下人都是一群善于諂媚，而又無能的小人。對于一套上了軌道的統治體制來說，除了最高領導者之外，其他人只要肯聽話，循規蹈矩地做事也就夠了，完全不需要有個體思想和獨立的人格。

關于下面的那些人能不能做事，他們是不是清廉奉公，私生活又糜爛到何種地步，這些統統都不重要，選拔的唯一標準就是要聽話，聽誰的話，并且由此衍生出了站隊的問題。

不管如何研究討論，終歸只能解決思想層面的問題，真要上陣殺敵還得靠武器裝備發揮效力，說一千道一萬，靠嘴皮子是殺不死人的。那些認為只要精神強大了就能戰勝一切物質力量的大能們，實在不該生活在這個由物質構成的渺小世界上，他們應該考慮移民到那些容許精神力量物質化的高魔世界大展宏圖一番才對。

等到結束了本次戰前通氣會，吳晗立刻馬不停蹄地跟著工業組的一票人前往武器試驗場，準備檢查他們近期的工作成果。

在遠離桃花源山谷核心區的一處僻靜山谷中，早早清理出了一塊空地，那些集合了桃花源全部技術力量和資源而打造出來的殺人利器，如今盡數擺在這里，等待著檢閱。

當吳晗邁步從這些鋼鐵巨獸前方走過時，跟隨而來的工業組負責人康亞非自信地介紹說道：

“頭，您看，這是我們研發出來的履帶式噴火車，越野通過能力跟國產的步兵戰車不相上下，車載噴火器最大的射程超過六百米，不過是停車狀態才能達到這個極限射程。油柜的儲油量足夠連續噴射九十秒，或者是間歇噴射一百二十次，油料再裝填也只需要五分鐘。”

仔細聽著介紹，吳晗不置可否地點了一下頭，腳步沒有停留繼續向前走去。這件武器紙面上的性能看起來不錯，但是試驗獲得的理想數據不等于實戰數據，這玩意到底是騾子是馬得拉出來溜溜才能知道。

繼續往前走了兩步，吳晗忽然對前面露出真容的這件新式武器發生了興趣，他扭回頭問道：

“那這個呢？自行迫擊炮？”

前方這輛車身十分低矮，通體漆成土黃色迷彩，沒有炮塔的車頂上豎立著一排突兀指向天空的鋼管。可惜制造工藝實在叫人不敢恭維，在邊邊角角的位置上，焊接的痕跡清晰可辨。工具再先進也得合適的人來用才行，桃花源幸存者中懂得一點焊工的人加起來還不到兩只手手指的數目，這些懂行的人只能集中力量攻克那些技術難度比較高的環節，所以只能讓那些初學乍練的新手擔綱其他部分的任務，只要事后檢查焊接的質量問題不大，焊點的整齊美觀與否，似乎可以暫且放在一邊不論了。

看著吳晗的手指從凸凹不平的焊接部位上劃過，康亞非的臉明顯有些抽搐，最后他還是尷尬地咳嗽一聲，厚著臉皮說道：

“咳，搭載四門130毫米迫擊炮，準確的說法應該是叫做多用途火力支援車。那個……焊接得是差了點，不過我保證很結實。”

桃花源的人力資源很有限，光是狩獵隊、巡邏隊和保安隊這三支武裝加起來，差不多就占用了三分之二的青壯年男性。九個指頭摁十個跳蚤，總有疏漏不足之處。只是如此一來，分配給工業組長期培訓的固定勞動力少得可憐了，女人們也不太喜歡工業組的這些活計，大多數寧肯擺弄手工藝。知曉工業組的難處頗多，吳晗無奈地搖了搖頭，沒再說下去。

逐一看過了各種即將用在東瀛人身上的殺人利器，吳晗若有所思地停步，說道：

“你們研究的只有這些了？”

聞聲，康亞非面露驚詫之色，說道：

“頭，你覺得這些還不夠用嗎？”

這時，隨同前來檢閱裝備的幸存者們也都圍攏過來，準備聽一聽吳晗這位大佬的說法。自從他們進入工業組效力以來，無不是投入了無數心血，從無到有發展出了今日這些作品，難道說吳晗認為他們做得還不夠好嗎？感受到周圍人們的情緒波動，吳晗微微一笑，說道：

“倒不是不夠，而是咱們摸不透那些東瀛人的底細，他們要是不按套路出牌怎么辦？好比上一回，誰能想到他們直接把人當成炮彈發射出來，幸虧射程和準頭都差了點，要是直接投到補給站里面，那一仗咱們即便打得贏，傷亡代價也肯定很大。”

聞聽吳晗如此說來，單日在現場親身經歷過那一幕空中飛人的震撼場景的幸存者全都點頭贊同他的觀點。的確，桃花源不怕常規戰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這些應付起來很簡單。關鍵問題是東瀛人不按規矩出招，他們慣于采用一些在旁人看來匪夷所思，抑或是下三濫的辦法，如果按照常理揣摩東瀛人的心思，最終結果是非常不樂觀的。

工業組因陋就簡取得的這些成績眾人有目共睹，不過要說靠這些裝備就能順利解決東瀛人，抱著這種想法的人也未免太天真了。

士氣可鼓不可泄。吳晗覺得這次敲打得差不多了，于是把話鋒一轉，說道：

“我們知道不能養虎為患，所以才要趁早動手。要我說，比起擺弄熱兵器的老毛子，掌握生化技術的東瀛人更不好對付，更不能給他們時間休養生息，要不然的話……”

在這段話的最后結尾部分，吳晗有意無意地留下了一段意味深長的留白，要讓身邊的幸存者自行體會其中的道理。當人們想起了那些已然凝固在歷史書黑白插圖中的屠戮場面，隨著一陣初冬時節的山風悄然吹過，幸存者們集體打了一個寒戰。外在的冷空氣，可是遠不及積蓄在內心深處的那份陰寒來得刺骨啊！

“當當當！”

“請進。”

吳晗辦公室的房門被輕輕敲了兩下，聽到一聲請進，隨即一個人影推開房門走進來，一見吳晗便激動地說道：

“頭，無人偵察機回來了。”

聞聲，吳晗精神立時一振，他起身拉住來人的胳膊，說道：

“快，帶我去看看。”

這位前來報信的人是科技組大拿徐昌黎的前旅游團隊友梁東成。由于他的心思縝密，而且擅長文案工作的優點，經過幾次工作機會，梁東成的能力得到了吳晗的認可，委任他分管情報搜集分析整理。從無職無權的普通幸存者一躍而成為了獨當一面的中層干部，梁東成自然是大為感激，當面對吳晗時，他從來都是一絲不茍。這次則是因為獲得了重要情報，專程前來向吳晗當面匯報。

吳晗和梁東成兩人一前一后，來到了一座位于定居點僻靜角落的建筑。這座建筑的內部是近似體育館那樣的大跨度結構，地上凌亂擺放著各式小巧的機械設備。在空地的中間，一架通體漆成乳白色的無人機正在被小心翼翼地拆解開來，幾個幸存者從機腹內取出存儲裝置。

剛才光顧著跟吳晗報喜，梁東成忘了技術上還有一些問題，此刻看著手下們把無人機的數據記錄裝置與電腦連接起來，他情緒稍顯忐忑地轉頭向吳晗解釋說道：

“頭，數據的量很大，現在不能直接，得等到解析之后才能看，您還得再等一會。”

聽到梁東成有些不安的話語，吳晗笑了起來，說道：

“不要緊的，我的耐心還算不錯，咱們一塊等著吧！”

兵圣孫武子說過，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漫說吳晗本來就是個愛好看熱鬧的偽軍迷，在如今這個幸存者組織相互攻伐，大小勢力彼此傾軋不斷的蠻荒時代，接連打拼數年下來，估計就是個傻子也該學乖巧了。在戰爭開始之前，必然是情報先行。不進行周密的偵察搜集情報就貿然出動，那分明是跟自個的小命過不去啊！

前段時間，考慮到巡邏隊也難以滲透到烏蘇里江以東地區實施近距離偵察，吳晗隨即召集桃花源的大小頭目們開會研究了大半夜，直到大伙把眼珠子都熬紅了，也不知是誰想出了借助高科技偵察手段窺視對手情況的點子。

倚仗著這個時代罕有雷達和防空武器，科研組和工業組迅速山寨了一架全電驅動的螺旋槳式無人偵察機。等到裝好了數碼照相設備和自動導航系統，然后桃花源人就滿懷希望地把這個翼展超過十五米的大家伙給放飛了。偵察機放出去了，事態的發展并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不知是在中途遭遇惡劣天氣，抑或是由于機械故障導致墜毀，再不然就是山寨版的導航系統不合格，沒找到回家的正確路線。總之，桃花源先后放飛的六架無人偵察機中就沒有一架回來過，當真是猶如泥牛入海，一去無蹤。

正當人們倍感沮喪，甚至是準備放棄這種徒勞嘗試的當口，無人機順利返回意外的好消息忽然傳來，自然是格外振奮人心。

吳晗是由梁東成親自去通知的，稍后沒有外出的頭頭腦腦們也從各自的情報渠道得到了這個消息，紛紛趕赴這座平日里乏人問津的偏僻建筑，一同期待著無人機帶來更多的訊息。

前途當然是光明的，但是通向成功的道路是曲折的。興致勃勃的觀眾們不得不忍受著令人感覺無比漫長的調試和整理過程，足足守候了兩個小時之后，這次無人機拍攝下來的圖片和錄像才相繼呈現在幸存者們眼前，只不過這些畫面實在稱不上賞心悅目。

第一百二十四章建國大業（5）在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