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姿使任何人都無法看到他藏在背後的痛苦，沒有流露一絲表情，令我摸不透更猜不到他的心思。

一股莫名的陌生感朝我襲來，短短離開永陸王府的這段時間，永陸軒已不經(jīng)意地從一個妖異張狂的少年變成了一個沉穩(wěn)內(nèi)斂、全身上下都散發(fā)著魅惑氣息的冷漠男子，一下子我竟然覺得自己并不認(rèn)識眼前這個人，但我們明明在一起過了不少個年頭。

「去吧，我們在這里等你。」南宮夜帶著其他人退到一旁，我深吸了一口氣，點了點頭走近過去，有些話在南宮夜他們面前，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說出口。

每靠近永陸軒一步，就越感到從他身上而來的壓迫感變得更濃重，幾乎要讓人呼吸不過來，似是看著獵物般的眼神，要把眼中的目標(biāo)吞吃入腹。

「你來了。」永陸軒低沉平靜的聲音毫無波瀾，對我突然的出現(xiàn)沒有一絲疑問，像是早已經(jīng)猜到了我今天會再次站在他面前。

「嗯，我回來了。」

「你這還算是單純的回來嗎？」他不著痕跡地望向我身後，面上雖無不悅，但我確實感受到他心中的不屑，他一向不喜歡有外人走進(jìn)屬於自己的地方。

「他們......是我這段時間在外面結(jié)識的人，沒有他們的話，我根本無法在外面活得那麼久。對不起，永陸軒，我不知......」「沒有意義的東西用不著告訴我。」他的口吻像是在跟一個陌生人說話，連看著我的眼神都無法找到一點兒重逢時的喜悅，也許跟他之間存在的早就已經(jīng)沒有了開心的回憶，最記得的只是對方給自己的痛苦而已。

我想要跟他解釋，卻不知道該從哪里說起才好。

難道要告訴他我從頭到尾都沒有討厭過他，離開只是希望大家都能把事情弄清楚嗎？這樣未免太自大了；還是說，我要跟他說我已經(jīng)開始找到想要陪伴一生的人了？這樣對他或?qū)ξ叶砸膊皇窍胍崞鸬耐拢鸫a不是現(xiàn)在。

我曾經(jīng)想過很多個再次見到永陸軒時會是怎樣的可能性，有他把我罵得狗血淋頭的，有他把我揍個半死的，也有他對著我冷嘲熱諷的幻想，結(jié)果他卻比誰都還要平靜，也比誰都還要冷漠，不知道是忘了，還是故意裝作不知道。

「你長得越來越像那個人了，我從一開始就應(yīng)該要看出來。」他輕描淡寫地道，似是在嘲諷自己當(dāng)初有多愚笨，眼中浮上一點茫然，看不見任何對別人的怨恨，也找不到任何已放下心事的痕跡，失去了靈魂的一部份。

我摸了摸自己的臉，突然不知道該怎樣去面前永陸軒，跟嫣如長著相似臉容的我對他來說，應(yīng)該是一個不想再次碰到的負(fù)擔(dān)吧？

該慶幸的是，當(dāng)初我沒有嫁給永陸軒，要是真的成事了，那他就是痛苦一輩子。

「我不是嫣如，我只是阮小花而已。我以前跟你說過我不會做跟她一樣的事情，這句話直到現(xiàn)在也一樣，以後都不會變，你大可以放心。」若要我做出跟嫣如相同的事情，恐怕要到下輩子才能下定決心，我過不了自己良心的那一關(guān)，我始終相信害人是會有報應(yīng)的。

永陸軒忽然就笑了，笑得沒心沒肺，良久以後才再次冷靜下來，淡淡地看著我道：「走吧，我希望你除了沒忘記這個諾言，還會記得當(dāng)初你答應(yīng)了呂意些什麼。呂家這幾年勢力變得越來越大，明地里一副忠君愛國，暗地里卻一直在做賣官求財?shù)氖拢饷嬗泻芏啾凰麄兯Φ娜嗽缇鸵呀?jīng)把他們恨之入骨，但害怕會被呂家對付，只能忍氣吞聲，等待一個對他們落井下石的機(jī)會，呂家能繼續(xù)過日子的時間很快就會結(jié)束了。」「為什麼？」我有些不明白，「明明當(dāng)初你就很一直都討厭呂意，直至她死的那一刻也沒對她有多少好感，為什麼你還會記得和我一起答應(yīng)過她些什麼？」「就像當(dāng)初我喜歡你的時候一樣，那時候我的確是非你不可，一心一意想要娶你為妻，做我唯一的妻子……可是認(rèn)清楚了就覺悟了，金錢可以放下，人命可以扔掉，感情也一樣可以……我不是不討厭，只是不再那麼討厭罷了。」他伸手撫向我的額頭，輕柔順著被風(fēng)吹得微亂的碎發(fā)，始終沒看向我的眼睛，只是一直帶著淺笑。

他知道我懂他在說什麼，而事實也的確如此。

胸口驀地疼著，不知道這種感覺到底是從何而來、為何會出現(xiàn)，惟獨那種有些什麼從身體里分離出去的感覺是那樣地明顯，有那麼一秒鐘想要給面前這人一記狠狠的爆栗，把當(dāng)初的熟絡(luò)都找回來，卻怎樣也伸不出手。

原來結(jié)束了就是結(jié)束了，沒有什麼過氣情人還是能當(dāng)朋友的一說，即使我和永陸軒從來沒有真正在一起過，以後我們還是只是互相認(rèn)識的路人。

看見他笑，我突然也有了想笑的沖動，揚起有些僵硬的嘴角：「臭永陸軒，明明應(yīng)該是我討厭你才對，你以前對我多過份啊！我現(xiàn)在可是真的有點討厭你了啊……」「那就好，終有一天你也會像我一樣不再討厭任何人，來吧。」他收回貼在我額上蒼白的手，收回原本掛在臉上的笑意，逕自拉著我的手臂走在前面，猶如剛才那個跟我說著一些只有我倆才懂的話的人根本不存在。

永陸軒，我以為我變得已經(jīng)夠多，原來你才是。

卷三前塵今生第一百七十六章歸於塵土

永陸軒一直有命人好好地打理呂意的墳?zāi)梗m然只是一個草草修建出來的墓地，但還是有婢仆不時清理掉附近長出來的雜草，還找來了一個小和尚特地每天為她誦經(jīng)念佛，希望她能夠早日放下過往的怨恨，早日投胎，下輩子別再有如此悲哀的命運。

以前的我是不太相信鬼神之說的，總覺得這些都是前人為了有個精神上的依靠而亂編出來的謊話。可是當(dāng)穿越到這個世界以後，就發(fā)現(xiàn)冥冥之中有些奇怪的事情是不能用人的力量來解釋的，也許在我們的頭上真的有萬千神靈在看著我們的一舉一動，每做一件好事、壞事，都會有人在替我們算著。

「呂意你可以放心，呂家既然負(fù)了你跟你娘，自然應(yīng)當(dāng)要為此付出代價。我答應(yīng)過你的事，我一定會替你辦到，你就安息吧。」我在呂意墳前慎重地鞠了三次躬，親自替她焚了幾支香，昔日的故人，今日再次相見，不管跟對方關(guān)系如何，還是會覺得有些懷念。

說到故人，我突然想起了點什麼：「對了，劉大嬸呢？怎麼沒見她？她出去買東西了嗎？什麼時候回來？我已經(jīng)很久沒見過她了，不知道她能不......」「阮小花。」永陸軒忽然打斷了我的話。

「嗯？」

「劉大嬸她不在這里，她不會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