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火車，比她戰前整整一年坐火車的次數都多。

下了火車，她就搭了一輛馬車來到廊下第三醫院。那醫院距離原子物理院不遠，看起來也有些年頭了，但可能是因為接收了許多戰爭中受傷的退役士兵的緣故，此時人滿為患。

林海民問到了周聞昕所在的病房，便匆匆趕到那兒。知道周聞昕從來不會在乎現實世界中有人闖入她的房間，林海民直接推開了門。

病房里煙霧繚繞，逆著光簡直可以看見香煙的煙氣從房間里溢出。一架輪椅側背對著門，上面坐著的人手里夾著一根煙似乎在沉思著什么，而旁邊桌上的煙灰缸里已經擠滿了煙頭。

這煙味兒濃重得即使是抽煙的林海民都忍不住咳了兩聲。周聞昕的煙癮還是大得厲害。林海民原先對煙草沒什么好感，但上大學的時候因為周聞昕抽煙，也就跟著偶爾抽兩根兒。尼古丁可能是周聞昕在這個現實世界少有的需求品，但一般人抽了煙會感到心情變好，而她無論抽多少煙卻仿佛僅僅是變得更憂郁了。

哪怕聽到了咳嗽聲，周聞昕依舊沒有任何動作，既沒有回頭也沒有說話，只是仿佛壓根兒沒意識到有人來一般抬起手輕輕地吸了一口手上的煙，然后又輕輕地把通過了肺的煙霧吐出來。

“唉，聞昕，”林海民忍不住開口道，“給你看病的醫生肯定要頭疼死了?！?/br>
作者有話要說：　　[此為腦補]

林：[表面]真擔心啊，必須要趕緊去見她一面。

[內心]老子不在幾個月就要和別人結婚了，周聞昕你丫給我說清楚！

——

[小科普]同步輻射是速度接近光速的帶電粒子在磁場中沿弧形軌道運動時放出的電磁輻射[百度百科]，因為最初是在同步加速器中發現而得名。同步輻射最初被物理學家嫌棄認為是浪費了能量，但后來人們發現它具有具有高亮度、寬波段、窄脈沖、高準直、高偏振、高純凈、可精確預知等優點，因而被作為高端大氣的研究用光源使用。這個案例證明了，事實世界上沒有垃圾，而只有沒能合理利用的資源。

☆、第三十九章：不想說話

林海民原本知道周聞昕對時間的概念很淡薄，但還是以為經歷了死里逃生又是戰爭勝利的，她怎么著也得說兩句類似“好久不見”或者“你來了”之類的話，再不濟也得叫一聲她的名字吧？

可是周聞昕只是說道：“還沒有?！?/br>
是還沒有，畢竟周聞昕可是相當有名的量子物理學家，那些醫生怎么說也會包容些她的癖好。然而林海民感到微微不爽，連叫她一聲都不行，她都懷疑這人究竟知不知道來的是她。

好吧，要是林海民知道周聞昕在這之前已經三天沒有和別人說話了，恐怕心情就會好很多。

“為什么結婚呢？為什么不去清湍？”林海民走到她面前，“只不過是腿斷了而已，你向來都不在乎這個的?！?/br>
她看著坐在輪椅上的周聞昕，即使是坐在輪椅上，這女人依舊優雅得像是貴族。

周聞昕和她同年，然而可能是因為遺傳亦或者只是因為憂郁得太過，她的頭發很多都已經白了，而且是白發連成一簇一簇，在額前的一簇最為明顯。又多半是在白鷹軍隊受到了生理上的虐待，周聞昕現在的臉色相當蒼白，臉頰消瘦，襯托得那雙下垂眼越發大越發憂郁。她半垂著眼睫吸煙的時候，這種憂郁就仿佛跟著煙霧一起實體化，能被別人吸到肺里。

她長得其實很好，清秀中帶著儒雅，否則林海民也不會喜歡——人畢竟都是喜歡美好事物的。而在從前周聞昕上大學時，她這種憂郁的氣質還俘獲過不知多少男孩子的芳心，但現在這種憂郁儼然已經積累到了令人壓抑的程度。

周聞昕微微抬起眼，審視地看了看林海民的眼睛，才說道：“我現在在乎了?！?/br>
“實在難令人信服?！绷趾Ｃ駬u了搖頭，從她面前走到身后，又走到她面前，“而且，別對我說你愛上了那個男人。”

“我為什么要騙你？”周聞昕抬著眼看她，令人不易察覺地微微勾起了嘴角。這個表情很難捕捉，但正是因此她周圍仿佛已經實體化的憂郁頓時消散了不少。“來根兒煙？”

林海民從她的煙盒里抽了一根兒，點上吸了一口：“為什么呢？到底怎么了，聞昕，你要放棄研究和思考——難道你想讓我當你已經死了？”

周聞昕坐在輪椅上，保持著同一個姿勢思考了一會兒。的確只是一會兒，不到五秒。

“你聽到的和真實的存在很大差異，這就是人類聽覺對信息交流的限制?！敝苈勱康卣f道，“我放棄去清湍是因為他們說你死了。而至于結婚，是科學院安排的?！?/br>
林海民差點兒沒吐血。半天還是因為這個！她早該猜到的，卻竟然還專程跑來問。

“我還活著這事兒昨天戴子就已經告訴你了吧？”面對周聞昕的云淡風輕，林海民有些咬牙切齒，“你怎么不早告訴戴子你改主意了？！”

周聞昕愣了幾秒，有垂下眼睫，但唇角明顯帶上了笑意：“我剛剛想要找個借口，但還是失敗了。事實上只是因為最近不想和他們說話而已。”

林海民狠狠地吸了一口煙，讓化學物質冷卻她腦中把這個混蛋女人揍一頓的沖動。然而卻又覺得這樣的理由才像是周聞昕，不想說就不說。況且說了又怎樣呢？即使知道周聞昕沒有拋棄她的精神世界，林海民照樣會因為她的腿傷而來看她。

說起腿——林海民看了看周聞昕灰色長褲空蕩蕩的右褲管，竟然是從膝蓋以上就完全截掉了。

真是可惜，但也沒什么大不了的。林海民在心里自我安慰道，反正對周聞昕而言，她有沒有腿的差別并不大。

既然確認了周聞昕并沒有想要尋死，林海民松了口氣兒又道：“對了，關于那個多宇宙解釋……”

雖然那是她自己的理論，但如此荒誕的解釋就連林海民自己都無法信服。并且那些人非專業人士把這個多宇宙解釋與周聞昕的波函數解釋相提并論，也讓林海民感到很不愉快——她總覺得這是她的人被那些外行侮辱了。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周聞昕坦蕩地說道：“是我幫你發表的。多宇宙雖然容易令人懷疑，但波函數解釋同樣存在可證偽性方面的問題，相比之下我覺得至少多一種選擇會更好?！?/br>
林海民抿了抿嘴唇，直白地說道：“何必多此一舉，多宇宙解釋被外行人誤讀的概率太高了?！?/br>
“那和我無關。”周聞昕淡淡地說，“況且一千個人眼中有一千個哈姆雷特，你用什么判斷一個解讀是正確的還是錯誤的？”

“作為那個解釋的創造者，如果有人的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