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什么樣的模子好？”

平日小姐的發式皆從輕便簡單的家常雙丫髻，今日因是老太太生日，小姐又素來小心穩重，于是有此一問。

莊姜微沉吟，道：“老太太的喜日子，要個花俏些的樣式，瞧著喜慶，哄老人家高興罷了。”

慎兒點頭，對著行兒一使眼色，行兒轉身去衣房，挑出幾件上好的樣子等莊姜挑選，一會兒，發髻便成，飛天髻的模式，頭上插著一支紅色扇形的發簪，上面飛翹著蝴蝶銀雪，動行之間閃閃發光，行兒夸贊道：“小姐這身頭面，把二奶奶都比下去了。”

莊姜撲哧一笑，：“二奶奶何等人物，我比下去還了得，這是沖著老太太的喜日子，平時斷斷不可說這些昏話。”二奶奶是莊家二房長媳，侍郎千金，也是莊家的管家奶奶，最是精明能干的人兒，也是老太太的心尖尖，莊姜雖是嫡長女，再是溫柔乖順，賢良明德，也因父親不爭氣的緣故，在老太太跟前是爭不過這位二奶奶的。

吃了半胭脂米紅棗碗粥，用釅釅的茉莉茶漱了口，莊姜帶著晴雨，行兒兩個丫鬟，一個伴行嬤嬤出了門，向老太太的文瀾院走去，正拐了兩進院子，走下抄手游廊，開闊處是莊家最大的花園，正是暮春季節，楊柳青青，桃花艷艷，香氣撲鼻，謝家書香門第，種下的花草便不肯隨俗，莊姜見自己去年親手種下的丁香花，已綻紅吐綠，怒發勃發，心中一喜，看看時辰尚早，便分花佛柳，走近瞧去。

“小姐，這花長大了呢，可惜不如月經牡丹好看。”晴兒摸著枝子，笑嘻嘻對莊姜道。

莊姜搖搖頭：“你瞧，你瞧，小丫頭最愛皮相，這丁香用處大著呢，上言：它主溫脾胃、止霍亂壅脹者，蓋脾胃為倉凜之官，飲食生冷，傷于脾胃，留而不去，則為壅塞脹滿，上涌下泄，則為揮霍撩亂，辛溫暖脾胃而行滯氣，則霍亂止而壅脹消矣。齒疳者，亦陽明濕熱上攻也，散陽明之邪，則疳自除。療風毒諸腫者，辛溫散結，而香氣又能走竅除穢濁也。你們誰發了癬，就指望這個了。”

因為母親是太醫世家，莊姜略通醫術，丁香對春癬最對癥不過，這丁香便是則尓為家中姐妹早早備下的。

“小姐真是大好人！”行兒春天最愛發癢，聽到小姐這么說，心中大喜，連聲稱贊。

“好人？”莊姜巧笑嫣然，卻聽旁邊一聲清脆的女聲：“jiejie當然是大好人嘍！”

抬頭看，一名靈動可愛的紅衣少女正站在雕梁畫柱的游廊邊，紅綠相配，迎風飄展，如景似畫，正是她的庶妹，二妹莊夢。

莊姜下頜微含，道：“meimei說笑了。”說著，伸出手：“今兒是老太太的喜日子，走，一起去。”

莊夢眨眨眼睛：“jiejie，老太太生辰，不知jiejie準備了什么好的？”

莊姜攜著莊夢的小手，徐徐道：“老太太哪里又什么沒有的，我們做子女的，不過盡一片孝心罷了，我給老太太手抄了祈字符一軸，希望老人家長命百歲，倒是你，不要靜弄些稀俏東西，免得惹了眼，招人閑話……”

莊夢來這時空已經三四年，知道祈字福需用一萬個蠅頭小楷的佛經抄寫在畫軸里，最是麻煩不過，則尓這禮物算不得名貴，卻盡心盡力，一如她這個人……

莊夢轉頭看自己這位jiejie，多年了，她依然看不透她，要說她溫柔敦厚，賢良過人，可自己母親在她手下過招從未討到便宜，嫡母那么不得寵，終究也在她的照應下維護住了體面，要說她陰狠毒辣，卻總是一派光明正大的做派，全府上上下下誰不夸，誰不敬，就連她，也被督促著學，訓禮儀，繡功法，整個一紀律委員式的大jiejie，她穿前也不過是一派爛漫的大學生，怎敵得過這升級版的薛寶釵？

莊夢嘆了口氣，任由她握住自己的手，一步步走向老太太的院子，聽著里面已經歡聲笑語，幾位當家奶奶早已到場，一名丫鬟看見她們姐妹兩個，笑著打簾道：”大小姐、二小姐到了。”

屋里香氣撲鼻，花紅柳綠，艷成一片，則尓拉著meimei規規矩矩給老太太行禮：“請老太太安，祝老太太萬歲千秋。”

莊老太太今年六十，雪發鶴顏，穿著萬字符的暗紅緞衣，高高的飛天髻上插著一支碧綠簪子，旁邊欠著一朵新鮮靈艷的的牡丹，正是流行的老壽星打扮，見到喜歡的嫡長孫女，心中歡喜，道：“我兒，不必拘禮，快起來這里坐，我正與你母親說那杜家提親之事呢。”

莊姜低著頭，看不清她的臉，只不過則慧的角度看去，剛剛還瀲滟鮮紅的嘴唇，瞬間失去了血色。

第一卷人間道第二回夢中邂逅

許久許久，久到滿屋錦繡在莊姜眼前化成驚詫莫名，或者以后還會化成失望、譏諷、鄙夷……莊姜才聽到自己的聲音，波瀾不驚，淡淡如水，“全憑祖母做主。”

“呵呵，這孩子，快起來，這里坐——”祖母綻開笑顏，慈祥和藹的面容掩蓋著眼眸深處那由歲月打磨出來的流光。

莊姜起身，一步步走向那繁華深處，姿勢標準而優美，千金閨秀的禮儀，世家教養的傳統，是她的骨髓她的血，紈绔子弟又如何？政治交易又怎樣？她是莊家長女，有自己需要保護的弱母幼弟，有需要扶持的親朋家族，有莊家神圣不可侵犯的的名譽恩典，這是，她一生逃不脫的重負，為此，一切皆可拋棄，皆可犧牲，皆可放下……她抬起頭，一如往日，露出符合禮儀的笑容，正如有言，增一分則太過，減一分則不及，施朱則太赤，施粉則太白……一手悄悄握了握旁邊面色蒼白的母親，另一只手，放在祖母的掌中，冰涼的觸感糾纏著溫雅的應答：“但憑祖母做主……”。

莊家長女，莊姜，一直被當做中宮皇后候選人的莊姜，禮儀規范賢德典范堪比前朝長孫皇后的莊姜，有實力于朝廷內外長袖善舞的莊姜，因為莊家男人們朝堂上的小小的失誤，成了首輔杜乾的掌中物，生生要嫁給那文不成武不就卻風流天下的杜家三郎，做一名命中注定的后宅婦人，守著杜公子那妻妾成群的院子度過一生了，還有什么比這個更悲劇？——按她那穿越過來了庶妹莊夢的說法，人生就是一盤茶幾，不期然間，就擺滿了杯具。

可她不知道，祖母不知道，嫡母不知道，這滿屋錦繡，親朋好友們都不知道，她莊姜的杯具，她內心的傷與痛，卻不是母儀天下的破碎，不是文武雙全的的太子郎君的失去，更不是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