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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其他小說 - 太陽在線閱讀 - 4.枯葉子

4.枯葉子

    

4.枯葉子



    宋薄言和胡知回到寢室的時候,已經十一點多。

    胡知直接進了浴室洗漱,浴室隔音好,一聲關門聲后,外面幾乎一片死寂。

    宋薄言沒開燈,就站在那一片漆黑之中。

    在今天之前,宋薄言從沒想過池清霽會在這么一個小小的酒吧,唱歌的同時還要負責和臺下的顧客插科打諢開玩笑,暖場烘氣氛。

    這些事她已經很熟練,每一首歌的間隙都看著臺下笑笑鬧鬧,將注意力平分成無數份,讓酒吧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變得開心熱鬧。

    在他的印象里,池清霽總是抱著一把吉他,或在烈日炎炎的午后,或在月朗星稀的夜晚,用甘霖一般的歌聲徐徐緩緩地滋潤他干涸的鼓膜。

    他們最后一次見面,是高三暑假的尾聲。

    再回來,一切都變了,人去樓空,再無音信。

    這些年他一直在找池清霽,自己在國外找,也在托家里的關系找,但一直沒有消息。

    后來國內國外都找了一圈,還是沒有消息,他被逼得開始關注那些無人認領不知身份的女尸。

    每年各個地區的公安局都會發布很多這種信息,篩掉大部分性別年齡死亡時間不符合的,剩下的都會在年底交到他手里。

    那些年他真的就像神經病一樣,每到年底就開始整夜整夜的睡不著覺,哪怕看完當年所有的尸體信息,確定里面沒有池清霽,也依舊睡不安心,只能常年和褪黑素為伴。

    還好。

    還好他只是做了一些無用功。

    宋薄言?

    胡知從浴室出來,摸著黑把燈打開,就看宋薄言面無表情地站在門邊,一動不動。

    他思忖別不是今晚被打擊到了,正準備安慰兩句,定睛一看才發現他的神情有點奇怪。

    沒有什么悲傷難過,更像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那種慶幸。

    胡知有點摸不著頭腦,但想著那好像也不是什么壞情緒,就隨他去了。

    他回到自己桌子前坐下,抬起筆記本屏幕,表情立刻變得凝重,嘴里自言自語企圖活躍氣氛:哎,論文論文,早知道進科研院所這么苦,我當時真應該找個公司上班兒。

    念叨完,他又看了已經走到浴室門口的宋薄言一眼,羨慕嫉妒恨地收回目光。

    大家同校同屆,都是生物科學專業,也都是本科時期極限壓縮時間修滿學分提前畢業后申請碩博連讀,但有的人那段時間累得快要崩潰,每天晚上躺床上懷疑人生,而有的人卻已經把論文發上了SCI。

    科研圈就是這么直截了當,輩分年紀在這都沒有絕對話語權,只有論文和數據產出才是王道。

    胡知活了小半輩子,一直以為自己是別人家孩子,直到遇到宋薄言,他才在世界的參差中發現自己是別人家孩子對照組。

    從那天起,胡知就決定以后跟著宋薄言混了,什么怪人不怪人,能讓他蹭個署名就是恩人。

    兩個人別的不說,對彼此生活習慣還算了解。

    宋薄言知道這人今晚放松完了,又準備繼續挑燈夜戰,便徑直進了浴室。

    胡知知道宋薄言洗漱完一般就睡了,就先將屏幕亮度調到最低,抓緊時間敲字。

    但宋薄言今天的動作格外慢。

    胡知這邊費勁巴拉敲了半天,一扭頭,宋薄言就站洗衣機旁邊,面無表情地吹頭發。

    其實今晚那酒吧樂隊還行,就是那三個伴奏有點太猛了,玩兒命似的,吵死我了。他又想起今晚酒吧的事情,忍了忍,還是沒忍住,問:你要想找那女主唱,要么明天我再陪你去一趟?

    胡知聲音不大,本想著要宋薄言沒聽見就算了。

    但他話音未落,那頭吹風機的風卻明顯產生偏移,帶著干燥的氣息朝他撲面而來,隨即又立刻回歸正軌。

    沉默有時比準確的答案還要更具有說服力。

    不用。

    過了一會,宋薄言才關了吹風機開口。

    你忙。

    次日,天下起小雨,宋薄言從研究所出來,站在酒吧門前的時候,和前一天的時間差不多。

    但里面沒有和昨天一樣的音樂聲,宋薄言推門進去,就看舞臺上是空的,燈也沒開,在酒吧燈光中好像被人挖空了一塊似的暗淡。

    不知道是不是天氣原因,今天酒吧人明顯沒有昨天多,吧臺前幾乎都是空座。

    宋薄言走過去坐下,正處待機狀態的方臉酒保便熱情地走過來招呼道:想喝什么類型的,帥哥。

    宋薄言應了聲隨便,又問:昨天的樂隊呢?

    其實出來之前,胡知已經跟他說過,這種樂隊就是到處走xue,今天在這個酒吧,明天在那個酒吧。

    有的有固定排班,可能一三五這里,二四六那里,有的干脆就沒有,等酒吧老板電話。

    只是雖然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宋薄言在面對那一塊黑暗的空洞的時候,那種原本就已經開始醞釀發酵的不真實感,還是像黑夜中緩慢無聲生長的藤蔓,緩緩爬了上來。

    昨天池清霽走得很快,很匆忙,演出結束只淺淺地朝臺下的聽眾鞠了一躬就直接轉身下了臺,身影迅速融入黑暗。

    好像眨眼之間就消失不見,快到喪失了現實的邏輯,變成黎明前最后一刻的夢境,連接起她突然消失的那一天,睜開眼就又會回到沒有池清霽的清晨。

    啊,樂隊不是每天都來的。

    果然,酒保的回答和胡知差不多:他們好幾個地方跑呢,對了帥哥你酒量怎么樣,我調一杯度數高點的,能喝嗎?

    宋薄言心不在焉地點頭,又問:那他們下次什么時候來?

    唔酒保拿出一根長條形冰塊,放進杯子里轉動,艱難地分神想了想:不好說,得看劉姐哦就是我們老板,什么時候打電話叫他們,不過我們老板最近挺忙的,好幾天沒見她人了。

    酒保熟練地將幾種材料從量杯倒進調酒壺里,一陣神龍擺尾過后將裝著酒液的平底杯推到宋薄言手邊,帥哥,這杯酒我起名叫失意,你覺得怎么樣?

    宋薄言冷淡地垂眸看了一眼,就看深琥珀色的液體在吧臺暗暖色調的頂燈作用下,確實如同一場風起云涌的失意黃昏。

    他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給出評價:酒可以。

    方臉酒保頓時露出得意神色:是吧,我就喜歡你這種長得帥還識貨

    名字不行。

    -

    池清霽再一次來到劉姐這里的時候,已經過了小一個月。

    入夜,她一人推門而入,酒吧人不多,相當清凈。

    酒保阿方正在吧臺忙著,聽見聲音探出頭來,表情從熱情到好奇:哎?雞仔,怎么就你一人啊?

    她笑著從吧臺前路過,半真半假道:精致男生出門前還要再準備準備唄。

    一個月都沒往劉姐這邊來,她依舊輕車熟路,很輕松地在昏暗的光線中拐進后臺,走到劉姐辦公室前準備敲門的時候,卻聽見劉姐好像在里面和誰打電話。

    聽不清具體在說什么,但語氣不太好,好像在吵架。

    池清霽敲門的手放了下來,決定先在門外等會兒。

    無聊的時候,人就本能摸口袋找手機,注意力四散間,很自然察覺到迅速漸近的腳步聲。

    那聲音很清晰,就像是吉他譜上標注漸強加漸快的部分,在她的手指尖上迸發出緊迫而急促的節奏。

    是阿方還是小圓呢。

    池清霽側過頭,很幸災樂禍地想看看到底是哪個冒失鬼,是落了東西還是惹急了客人

    抬眸瞬間,臉上欠了吧唧的笑容便僵在臉上。

    走廊很短,她背后不到一米的位置就是盡頭。

    池清霽避無可避,對上男人眼神中強勁的執著。

    四周緊實的墻面好像有哪里被撕開了一個裂口,讓狂舞的秋風有了可趁之機。

    我還以為你不會再來了。

    但宋薄言剛一開口,那股風就隨著他的語氣低了下去,平了下去。

    好像變成一片從樹上被帶下來的枯葉子,輕輕地掉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