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作繭自縛
18.作繭自縛
仙人口中的日后、緣法,那都是玄之又玄的東西。 小九兒知道,緣分這事,最是強求不得。 仙尊一直站在她身邊,不動如山。他眼中空清一片,看燈看山看水,注視著曾經繁華的人世間。 小九兒默默吃完米糕,舔去指上碎屑,又輕拍幾下,確定光潔無污后,才悄悄伸向左子修。 他的手攏在袖中,此刻被她握住了。 她漸漸用力,左子修側過頭,黑色的眼眸平靜無波,又挪開了眼。 我有點害怕小九兒細聲細氣地解釋,生怕他將手拿開。 幻境就是在這時變化流轉。 燈火遠去后,兩人又回到了山下。 這次沒了彩燈,山道鋪滿落葉。山下只有一家茶鋪,搭了個草帳篷,擺了幾個缺口破沿的茶碗。 秋風蕭瑟中,有兩人起了棋局對弈。 小九兒走近些,看見自己年輕時的父皇。 二十年前,父皇即將登基,正在四處巡山祭天。他一身華服,貴氣逼人,本該躊躇滿志,不知為何,臉上卻不見喜色驕縱,像是個落榜的窮書生,很是沉默迷茫。 在他對面,一人著大慶國的衣裳,笑如春風,才姿倜儻。 棋子不停落下,那人落子急促,大開大合。 父皇落子時憂思頗多,保守為上,漸漸占了上風。 漸漸的,小九兒見父皇落子無悔,似是茅塞頓開,行子時頗有帝王之意。 兩人酣戰三局,父皇小勝一局。 還是竺弟技高一籌,在下佩服! 都是曾兄謙讓,不敢當。父皇面露喜色,極力挽留:再來一局,如何? 竺弟莫要取樂于我,此地山中傳聞有神女深居,怎不去尋? 父皇搖頭:虛無縹緲的事,哪能算真?倒是幸得知己好友,不如一同登山臨高! 兩人相談甚歡,背影消失在山道。 沒什么想說的?左子修問小九兒。 落子如攻心,這三局棋足以看出兩人品性。大慶國太子剛愎自用,自大輕敵。寧國太子堅守本心,縱橫有度。 有幾次慶國太子做局相邀,那寧國太子都信任太過,中了招,至自己于險地。 左子修很想聽她會怎么評判父皇。 我想說 小九兒捻起一顆棋子,放在正中星位,似是要再起一局。 她溫聲道:我也想有人陪我這樣下棋。 左子修很意外她的回答。 尋常小孩莫說觀棋不語,就是看三局棋,都該失了定力。 他不禁輕撫下小九兒的發頂,問:沒人陪你下棋么? 府里的下人都下不過我,早不陪我下了。偶爾皇兄來看我,也沒法久留。小九兒不免有些落寞。 她抬頭問仙尊:您可以陪我下嗎? 左子修答:日后有緣便可以。 嗚小九兒竟然有些羨慕父皇。 左子修輕笑道:念塵無需憂慮,天下之大,總有人與你志趣相投,對弈交心。 我知道。小九兒乖巧地應了話。 幻境再度變幻,空氣中殺氣騰騰。 左子修握緊了她的手,小九兒卻沒什么怕的。 透過方才棋局,她已經猜到接下來會發生的事。 大慶國太子設局誘敵,父皇輕信那人,步入陷阱。 懸崖邊,一朵姻緣花正灼灼綻放。 大慶國太子喜出望外,叫道:這是神跡顯靈!摘下此花,定能博得神女青睞! 太危險了。父皇好心勸道。 竺弟不也看中了這花?待我下懸崖取之,就當你方才贏下棋局的彩頭。 大慶國太子孤身上前,父皇猶豫再三,撿了條藤蔓在旁接應。 就是父皇低頭的一瞬,太子佯裝失手,站在懸崖邊的暗坡上,單手攀住懸崖,驚慌叫道:救命!救命! 他躲開父皇扔來的藤蔓,面色慘白,渾身發抖。 千鈞一發間,父皇把心一橫,探出大半身子伸手道:快上來! 上套了。 太子握住父皇的手,忽然往下用力一拽。 父皇飛身而出,一條腿卡在木欄邊,竟是將那大慶國的太子拽歪了地方。 太子幾次想踩回暗坡,但踩不對位置,隨風搖搖欲墜。 救命啊!他叫道:我不想死!我還有好多事沒做,不能死! 別松手!父皇咬著牙,袖上的布料撕裂。 太子抓住父皇的手臂,劃出一道道血痕,深可見骨。 刺痛,危險,絕望 寧國太子體力將盡,木欄快要被壓斷,他喊破了喉嚨也沒有等來人。 最終,他輕道了聲:曾兄,是我對不起你。 他抽回鮮血淋漓的手臂,親眼看著大慶國太子摔得粉身碎骨,獨自回到山崖之上,握著那朵姻緣花,泣不成聲。 作繭自縛。左子修冷淡出聲,下一瞬,他拔劍出鞘,明澈劍光將那道偷襲的鬼影湮滅碾碎。 小九兒被左子修護在身后。 幻境漸漸清晰,眼前顯現出一個破碎不堪的人形,正是那大慶國太子。 他無所不用其極,身死后,用香灰斷煙,死獸殘花,拼湊了一個不人不鬼的身軀。 寧國人,毀我山河,殺我子民,我恨! 他的嗓音尖銳刺耳,猶如魔音。 但小九兒乖巧地站在仙尊身邊,清澈浩然,絲毫不懼。 左子修再出一劍,將劍抵在他的命門要害,冷冷道:你若懺悔,自解幻境,我送你入輪回。你若執迷不悟,便在此飛灰湮滅。 來口珠珠.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