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戲人間
游戲人間
席芷沒有坐地鐵,她想立刻回家,回到自己的房間。在出租車上,席致方的話一遍遍在耳邊循環。她眼神麻木地看著車窗外陰沉的天,仿佛沒有盡頭一樣。車在高架橋上飛馳,音響放著港臺音樂、是她喜歡的。師傅聽歌,開車解悶兒。 每次我都喝醉、但從來不犯錯、明天酒醒以后、我還是我放到鄭智化的了。席芷無力地抽了抽嘴角,真諷刺啊,聽首歌都能教做人。 眼眶又開始濕潤、仿佛流不盡。每一滴都困著掙扎、掙扎自己是否該退一步,每一滴都困著痛苦、痛苦這背德的枷鎖永不可破,每一滴都困著怒火、憤恨自己不過無關痛癢,每一滴都困著自輕自賤、原來談論未來的資格都沒有。 車緩緩停在樓下,席芷哆嗦著手,打開手機掃支付寶。師傅把著方向盤,還是回頭看了她一眼 閨女,看開點兒,別跟自己較勁。席芷沒想到一路上都沒說話的人會突然張嘴,張了張嘴,發現自己竟哭啞了嗓子。 耳邊縈繞著下車前聽到的歌詞,笑容太甜、淚水太咸、山盟海誓到了最后難免會變;煩惱太多、未來太遠、何不陪我一起放蕩游戲人間。這歌詞當真如雷貫耳,席芷在家門口站了半晌。 她不愿踏進兩人的家。每一個角落都是故事。 不記得幾歲了。很小的時候,她想孵小雞,找了一個盆,放了雞蛋,端著放到了客廳暖氣片的下面。又擔心溫度不夠,居然去廚房接了熱水倒在雞蛋上。爸爸回家就看到她守著這顆被燙熟的雞蛋。她也不記得這個記憶片段的結尾了,也許爸爸把那個雞蛋撥開吃了。 還是很小的時候,爸爸工作很忙的時候。她在客廳用勺子挖西瓜吃,吃得滿頭滿臉、滿手滿胳膊都是。找遍了客廳竟沒找到一包抽紙,她不得已拿爸爸夾克的袖口擦了嘴。現在回憶起來,她已經不記得爸爸怎樣責備她了。只記得爸爸很嚇人、很生氣,而她則不停地哭著。 席芷沒有勇氣推開家門。他們回不到過去,可是這里的家一成不變。是父女、是情人、是任何身份,這里的一磚一瓦、一草一木都不變。她從未這樣想逃離,又覺得何必認真 看開點兒,別和自己較勁。該來的會來、該走的會走、反正都是沒把握、不必強求 席致方站在家門口時,心中也是五味雜陳。該如何面對席芷,該如何回應那三個問題。你是我的誰?憑什么?我欠你嗎? 我是我不知道、憑我愛你、我欠你種種也許要落到十八層地獄受鞭刑活剝之苦才能還清。 是父親、是情人、哪種感情更重?席致方閉上眼,他以為這種道德困境永遠不會出現。他不在乎,他從不考慮答案。即使今日,席芷站在面前詰問,他也不可能給得出答案。感情,永遠不是席致方的負擔。他是玩家,也是NPC。他收拾好情緒,準備迎接狂風暴雨、或者死一樣的寂靜。 然而席芷只是像往常一樣,在餐桌前坐著、低頭寫東西。下午發生的一切歷歷在目,兩人卻默契地只字不提。 爸爸,抱我。席芷只穿了一件肥大的T恤,腳上踩著人字拖。她兩下就蹬掉了拖鞋,踩在席致方的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