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漁

    程橙只坐過游輪，那會兒能站在甲板上扶著欄桿感受濕潤海風，眺望遼闊的海平面，而這只小巧的漁船貼著海面，她伸手就能碰到冰涼的海水。

    遇到風浪大些，漁船會晃得厲害，程橙小心翼翼扶住船邊，心率不由自主加快，坐在上面有種奇妙的感覺。

    危險而迷人。

    清晨水里含氧量少，適合出來捕漁，從撒網(wǎng)到收網(wǎng)要等待兩個小時，程橙聽著林叔介紹這邊的各色魚種，捕漁最佳時機，哪些魚市場好，這些市井小民的普通生活是她從未接觸過的，她聽得認真，眼里星辰閃爍。

    天已經(jīng)亮了，一輪初日懸在頭上，她的側(cè)臉輪廓都鍍了一層柔和的日光，襯得膚白皮嫩，已經(jīng)可以開始收網(wǎng)了。她在聽故事，裴澤卻在看她，程橙聽得入迷，絲毫沒注意到身邊的少年灼熱的視線。

    裴澤知道喜歡她的人很多，也知道他和他們不同，沒有錦衣玉食，沒有萬貫家財，但他又和他們相同，都想對她好。

    這種差距感讓少年自卑又無奈。

    差不多該收網(wǎng)了，待會就會有各色秋季盛產(chǎn)的海產(chǎn)被捕上船，需要將它們從網(wǎng)上扒拉下來分好類，裴澤將一對手套遞到程橙面前：

    試試？

    程橙詫異地看著那雙手套，想接過來又不敢去接。她小心翼翼地征求林叔的意見，眉宇間都是真誠的懇求：可以嗎？

    林叔瞅了一眼裴澤，到底是少年長大了，有心儀的人了，心里都裝著她。他方才可都注意著呢，這小子那眼神就沒離開過人家姑娘，有人幫忙他自然是愿意的，林叔點點頭：當然可以。

    第一網(wǎng)拉上來，先是一條通體銀色，魚尾泛金的魚。

    這是三牙。裴澤解釋。

    程橙捏住魚的兩側(cè)，指尖還能感受到它的掙扎，強大而又鮮活的生命力，那魚張著嘴，一共就三顆牙，上面兩顆尖牙和下面一顆尖牙，仔細一聽還能聽到它微弱的叫聲。

    又上來一只螃蟹，程橙捏著蟹殼發(fā)現(xiàn)觸感軟乎的，上面還有三個紅褐的斑點。她認得這種蟹，叫紅星梭子蟹，也叫三眼蟹，她吃過。

    這只太小了，放了吧。林叔轉(zhuǎn)頭對她說。

    自古漁民不成文的規(guī)定，抓大放小，維持生態(tài)平衡。程橙將蟹扔回海里，又陸續(xù)收獲了些海蝦。海蝦顏色比河蝦豐富許多，黃蝦明蝦紅蝦都堆了一小桶。

    程橙從漁網(wǎng)里解放了一條被纏著的魚，那魚通體泛銀似把長劍，身體又長又軟。她摸著很是喜歡。這魚好看。

    見她喜歡，裴澤抬了抬眸指了指她手上的魚，林叔，這帶魚賣我吧。

    行啊，叔給你算七折。

    裴澤從程橙手上接過鮮活的帶魚，征求她的意見：紅燒還是糖醋？

    她才剛夸完它，轉(zhuǎn)頭就要把它吃了嗎。

    長這么好看，味道一定很鮮美吧。

    程橙想了想：

    紅燒。

    漁網(wǎng)又捕到了一只蟹，那蟹生的肥美，頭胸甲和螯足都呈深綠色。裴澤說這是花蓋蟹，兇得厲害，囑咐她小心些。程橙想將它從網(wǎng)里取出來再按住它的外殼背部，卻沒想到被它一只螯足夾住了手，擱著手套也能感受到力道之大。

    程橙倒吸一口涼氣。那蟹鉗死死鉗住了她的食指不松手，針扎般的痛意從指尖蔓延到腦里，她抬了抬手想將蟹鉗甩開。

    別動。裴澤見狀朝她走去，皺著眉將蟹和她的手一起放進水盆里，花蓋蟹浸入水里漸漸松開了蟹鉗。

    程橙的手從花蓋蟹的螯足下死里逃生，她松了口氣，脫下手套檢查手指受傷的情況。

    裴澤，我手腫了。

    她的手指倒是沒有被蟹鉗夾破傷口見血，只是食指指尖顯而易見發(fā)紅腫脹，指頭都比別的手指大了半圈。小姑娘將手指湊到他面前，粉嫩的蔥指現(xiàn)在跟個棒槌似的。

    她秀眉緊蹙，焦慮地看著自己那根腫脹的手指，那模樣委屈死了。偏偏這指頭太過滑稽，裴澤唇角勾起，情不自禁發(fā)出一聲輕笑，很快他就斂了笑容，只是眸里笑意不減。

    你笑我？程橙另一只手握緊成拳，不疼不癢在他肩膀砸去。她都這樣了他怎么笑得出來，同情心哪兒去了。

    他能怎么辦，他也沒有未卜先知的能力，怎么會料到她被螃蟹夾了手。人還是要哄的，他將蟹撈出來用繩子把蟹鉗系好，讓它無法再舉鉗夾人，重新丟回盆里，對上程橙的視線：

    這只又想怎么吃。

    她看了眼水盆里那只兇手花蓋蟹，蟹臍圓潤飽滿，微微透黃，這不就是林叔之前說的那種有鮮美蟹黃的母蟹么。程橙挑了挑眉，食欲倒是上來了：

    想吃清蒸的。

    裴澤從林叔那買了些新鮮的海產(chǎn)，領著人去了隔壁村，打算吃完飯將他媽帶回家住。他剛走到門口，迎面就撞上了大姨，她一見他，喜眉笑眼：

    小澤啊，你可算來了，你媽都等你好久了。大姨抓著他的肩膀?qū)⑺堇飵В瑢α耍≡乱苍谀亍?/br>
    大姨方才一門心思都在裴澤身上，現(xiàn)在才注意到他身后還跟了個人，她朝程橙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抬頭問裴澤：這是你同學呀？小姑娘長得挺水靈的。一看就是大城市里的姑娘，細皮嫩rou，膚白貌美的。

    程橙被長輩夸得有些許害羞，她微微蜷曲起放在身側(cè)紅腫的食指，禮貌和她打招呼：大姨好。

    他們進了屋里站在院子外，廚房生了灶火，正準備做午飯。房里的大木桌搬到了院子里，擺上了不少塑料凳，看架勢應該是要擺桌大的，客廳里還有嬉笑聲，程橙跟著裴澤走進了廳里，里面坐了位中年婦女和一個少女。

    程橙大概自己也沒想到，會在裴澤親戚家里看到另一位同班同學。見到程橙，對方先是一怔，隨即露出了客氣的微笑：

    好久不見。

    程橙愣了愣：好久不見

    她居然在這里，看見了林倚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