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發(fā)燒
第十一章 發(fā)燒
傍晚放學,廣播站歌單的第一首歌恰好是,悠揚的旋律回蕩在校園的各個角落。 人影與樹蔭交疊,陽光下的人好似能踩著軟綿綿的光面滲入地底,公交站牌下人頭擁攢,傅晚卿的藍牙耳機恰好切到那天她在奶茶店里問來的歌,神情微愣。 今天下午發(fā)了25號月測的成績。 但顧嘉樹一整天都在玩失蹤,電話短信一個不回。 她作為同班的飯友兼任鄰居,難得主動關心,顧嘉樹卻根本不給面子。 思及此,傅晚卿站在人群中,頗為不爽地嘖了一聲。前面正嬉笑打鬧的兩個男生是在場唯二能聽見的人,以為她是不爽兩人公眾場合吵嚷,對視一眼后,便都老老實實收斂了動作。 倪純很幸運的成為了車子啟動前最后一位上車的乘客。 她艱難地護住自己的書包往后排走,隔著老遠就瞧見最后那排靠窗的女孩嚴嚴實實的戴著口罩,身子稍稍往窗口的方向傾,發(fā)絲隨風飛舞。 周遭所有的位置都被占滿了,唯獨她左手邊還剩一個空位。 倪純甚至沒怎么猶豫,直接跨步上前,一屁股坐在空位上。 手臂擦著手臂坐下時,她才終于舍得將視線從窗外移回來。街邊的塵埃和她身上若隱若現的玫瑰味,夾雜在呼嘯的風中撲面而來。 四目相對時,倪純下意識咽了咽口水。 然而視線僅短暫交匯了一秒,她便很快將頭轉了回去,神色淡漠,仿佛對塵世間的一切提不起半點興趣。 才落座沒多久,她便察覺前排幾個長相不錯的男生頻頻回頭。倪純視力好,一眼就發(fā)現有男生在另一個人的掩護下,舉起手機對準傅晚卿的方向。 可當事人毫不在意。 倪純身處旁觀者視角,所以根本不知道,傅晚卿的胃里此刻正翻江倒海。她暈車暈得頭昏腦脹,同時心里總感覺有什么不舒服的東西梗著。 某種不詳的預感越來越強烈,傅晚卿一面強忍涌上喉頭的反胃,一面攥緊拳頭,壓下手心沁出的汗。 在到達下一個目的地前,傅晚卿就迫不及待地從座位上站起身,向外走時車身左右晃了一陣,膝蓋和裙擺也隨之搖曳,有一下沒一下地撩撥著倪純的膝蓋。 前頭那群男生在她走到后門的一剎那,一個個跟商量好了似的,鴉雀無聲,視線從傅晚卿的后腦勺打量到腿根。 而她撐著扶手,在車門打開的瞬間便率先沖了下去,直至走出老遠才心有余悸般摘下口罩。 是個人都能看出來,她一秒都待不下了。 停留片刻后,車子再次發(fā)動,倪純在手機的震動下回過神來。 班主任:倪純,你這次月測成績在普通班拔尖,年級組決定把你調到火箭班去,恭喜你,周一收拾東西到一班去上課吧。 womxnly:好的,謝謝老師。 班主任:預祝你未來取得更好的成績。 ...... ...... 傅晚卿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到衛(wèi)生間干嘔,胃酸反漲,她難受得趴在洗手池上直不起腰來,良久,直胃里到實在吐不出東西時才晃了晃身形。 往常都沒這么嚴重的,今天是真有點邪門。 水龍頭里的水仍在嘩啦啦地往下流,傅晚卿雙手撐在洗漱臺上,緩了許久才稍稍緩過神來。 程笠估計又在醫(yī)院值班了,這個點都還沒聯(lián)系她,要么是在做手術,要么就是在開會。 所以她打算到隔壁去探望一下某人。 準確的說,是看他死了沒有。 傅晚卿已經很久沒踏進顧家的院子了,從前她每天都會光臨,如今看著貧瘠荒蕪的花圃,忽然生出一股物是人非的感慨來。 自母女倆搬到這幢房子起,旁邊顧家的花圃里就永遠種著大片嬌艷欲滴的玫瑰花。 顧爺爺說,因為玫瑰是顧奶奶一生最喜歡的花,所以他在結婚那天為她親手種下滿園的紅玫瑰。 偶爾傅晚卿路過,或是去找顧嘉樹時,顧奶奶總會笑著在院子里為她摘下一朵開得最好的玫瑰,并細心挑去上面的尖刺。 她也曾問過顧奶奶,為何要這么做。 每當這時,顧奶奶眼里的光都會便得極其柔軟,仿佛蘊藏著經年累月的時光,她說:因為在奶奶心里,晚卿就是小公主。公主值得每一朵玫瑰為之盛放。 神眷顧于所有人,使得人類手拿玫瑰,且不向平淡的日子妥協(xié)。 奶奶的小公主,要永遠恣意熱烈的活著。 這段話,傅晚卿幾乎能記一輩子。 如今顧奶奶不在了,玫瑰園里的風景也隨她的離去盡數枯萎。 其實無論她還是顧嘉樹,見到這片玫瑰,都難免觸景生情。 門鈴響了三聲,無人應答。 傅晚卿又改為敲門,仍是一點動靜都沒有。 搞什么?耍大牌?她嘀咕兩句,左右也沒人來開門,她只好憑借自己的記憶,尋找備用鑰匙顧爺爺很健忘,經常忘帶鑰匙,而顧奶奶有時出門買菜,來回需要的時間也不少,于是兩人一合計,就在門外藏了把備用鑰匙。 她也不確定鑰匙究竟還在不在,姑且一試。 正想著,下一秒她就在窗臺旁被爬山虎掩去大半的小洞口里摸到了鑰匙。 插鑰匙,開鎖,往樓上走。 傅晚卿熟練得像在自己家。 宅子里的陳設幾乎沒什么變化,只是少了許多屬于那對老夫婦的痕跡,不復昔日的溫馨。 顧嘉樹房門沒關,她輕輕一推,便瞧見他背對門口,站在窗前,似乎正在接電話。 聽到聲響,他眼尾一掃,朝傅晚卿看過來。 發(fā)現是她后,顧嘉樹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隨后又若無其事般轉回去。 他沒說話,傅晚卿可看到他額頭上的退燒貼了。 看那樣式,應該是顧奶奶常備在家里的,但時間過去這么久,不知還有沒有效。她把鑰匙一丟,直直朝顧嘉樹走去,站定后,趁其不備撕掉退燒貼,改為手背探溫。 是挺燙,估計快有三十九度了。 傅晚卿深吸一口氣,莫名生出幾分氣惱。 十九歲的人了,生病也不會照顧自己,如果她沒來,他難道就打算貼著這玩意硬抗過去嗎? 顧及電話那頭還有人,傅晚卿與他目光相撞,并用口型警告道:顧嘉樹,跟我去醫(yī)院吊水,立刻馬上。 這幅關切的模樣,仿佛前陣子說往后誰都別招惹誰的人不是她。 他遲遲未動,垂著眸子望著她,深不見底。 房間里的空氣一下凝固。 兩人離得極近,于是她就在無意間將對面惱羞成怒的聲音聽了個一清二楚: 沒有我,能有你嗎?顧嘉樹,你眼里究竟還有沒有我這個父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