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心動
06.心動
后來晚訓時,李城霧總會帶著許漠煙到值班室一起值班。 其實值班室只要好好接電話就行,你坐在那兒,有電話你接一接,有什么事情你就記一記,要是有解決不了的你就來找我。 嗯嗯,好,那你呢,你在這兒干什么?許漠煙坐在那兒,乖乖地坐好,看著李城霧的時候,她心情總是很舒暢。有他在,就好像很多煩心事都被那一縷春風給吹散了。 我打掃打掃衛生。李城霧也看著她笑,他的眼睛彎成兩道月牙,瞳眸里滿是溫柔的神采。 許漠煙坐在那兒就認認真真地做好李城霧交代的事,也是后來在小劉的提醒下,她才發現,其實那些打掃衛生的小活兒才應該是她來干的,但是李城霧不愿意使喚她,哪怕從級別上他完全可以,他也沒有去使用這個權力。 李城霧身上有一種輕熟感,干凈清爽,溫和舒適到讓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晚上許漠煙跟著李城霧睡在值班室,雖然要打地鋪,可是值班室里有空調,晚上蚊子沒有大通鋪里那么肆虐,許漠煙睡得舒服了些。那一周剛好值班室里多了一張沙發,李城霧就讓許漠煙睡在沙發上,自己在沙發旁邊打了地鋪。這下沒有了蚊子,也沒有了悶熱,可是許漠煙又開始睡不著了。 讓許漠煙睡不著的原因變成了李城霧。 她睡在沙發上,翻過身對著地面,就能看到平躺著的李城霧,他的頭微微偏向另一側,輪廓流暢,鼻梁挺直,讓人忍不住想要伸手順著線條摸一摸,他眼睫垂著,淚痣邊一片淺淡的陰影,嘴角自然地上揚,像他這樣溫柔的人,就連入睡以后都保持著微笑的習慣,許漠煙好久沒有體會到這種感覺了。 她轉過身,沒有看著李城霧,但是他的樣子還是刻在腦海里,他的呼吸就在耳邊,他們的距離就這么近,她看著天花板,哪怕很困,也很不舍得入睡。 煩惱讓人難以入睡,美好的事物也讓人不舍閉眼。它們都給人帶來了困擾,哪怕這兩種困擾截然相反。 許漠煙開始不自覺地對李城霧好。李城霧是怎么對她的,她就怎么對李城霧。 食堂打飯時她打到了最后一份醬鴨,看李城霧處理完班里事務才來食堂收割剩菜,許漠煙端著盤子就坐到他對面,把自己碗里還不舍得動的醬鴨分給他一半,不,一大半。 你吃吧。李城霧還會很客氣地婉拒。 不,這叫分享,幼兒園小朋友都知道的道理。而且吃一份醬鴨只有一份快樂,把這個快樂分享給你,我就有兩份快樂了! 李城霧聽完,勾起嘴角笑得扶了扶額。 好的,幼兒園小朋友。他伸手摸了摸許漠煙稍微長長了一點的寸頭。許漠煙像只貓一樣扭了下脖子,又恢復如常,隱藏起了自己的小情緒。 往往這樣美好又可愛的時刻,就會因為遲暮的出現而瞬間崩塌。 他端著飯盤很不客氣地坐在了許漠煙旁邊,也不跟他們打招呼,有李城霧在這兒,他也不會刻意為難許漠煙,他就那么坐在那里,看著兩個人吃飯,聽著兩個人說話,純粹直白地,就是想要惡心人。 遲暮,你下午去帶著二隊訓練,一隊交給我。 因為許漠煙在一隊。李城霧特意要把他們兩個調開。 知道了。遲暮拖長了聲音,轉頭看了眼目不斜視的許漠煙。 許漠煙和李城霧吃完飯,分開后,許漠煙白天要回大通鋪休息,遲暮就在食堂門口等著她。許漠煙掉頭就想追李城霧去,但是遲暮從后面跟上來,擋在她面前說: 干嘛呀,去哪兒啊?宿舍區在那邊。還想跟李城霧屁股后面呢?你還想要麻煩他麻煩到什么時候? 你管得著嗎你?許漠煙看他那樣子就不爽,脾氣一上來,直接就頂了句嘴。 我就管得著。我告訴你,你真的是我見過的,最不求上進的新兵了。李城霧帶的班,年年都能拿第一,去年我在李城霧的班里,我們班直進特戰營的就有九個,我也在這里留職。可你呢,你現在在這兒就跟個混子一樣,你沒發現嗎? 我本來就是過來混一個月的啊。許漠煙心想。 你不替你自己想想,你也應該替李城霧想一想,他能不能走得更遠爬得更高,都是要看白紙黑字的訓練成果,就你這剛夠上及格線的成績,你對不對得起自己我不知道,你反正是對不起李城霧!有那個時間天天跟他后面求保護,不如好好想想怎么提升自己成績,真以為來這兒混個軍人背景出去了就能順風順水啊?真是大小姐做派 許漠煙被遲暮嗆得說不出話來。 他越是這么說,她就越想去找李城霧,如果班級成績真的那么重要,為什么他從來不跟她說。 別那么一副委屈巴巴求保護的樣子,看著就讓人覺得惡心!遲暮皺起眉。 許漠煙也皺起眉,她臉上明明沒什么表情! 怎么,你不愛看啊,不愛看別看!誰求著你看了?許漠煙頂回去,轉身,怒氣沖沖地往回走。 晚上跟著李城霧去值班的時候,許漠煙有幾分坐立難安,就在她要開口之前,電話鈴響了。 喂? 對面安靜了一會兒,許漠煙眼珠轉了轉,意識到氣氛有些不對。 是你吧,許漠煙。 聽到陸歸北的聲音,許漠煙松了口氣。但是李城霧正好經過門口,在來來回回地拖地,許漠煙只能咳幾聲以作回應。 你怎么一個信兒都不給我啊?我天天往辦公室跑,把報紙都翻遍了,一個信號都沒有,怎么我這么大一個靠山在你跟前兒呢,你都不知道用一用啊。 這里是值班室,您有什么事兒嗎?許漠煙只能這樣打馬虎眼。 你只要用是和不是來回答我就行了。陸歸北在那頭,因為這個意外的電話而欣喜若狂。他也知道許漠煙的顧慮,可是只要聽到她的聲音,哪怕是經過變換的,他還是能第一時間知道她是誰,既然知道對面是她,就總是忍不住要多跟她說一會兒話。 現在帶你值班的人是李城霧嗎? 是。 最近的狀態是正常的嗎? 是。 是不是有想家? 不是。 是不是有想我? 許漠煙:才不是。 是。沒辦法,這個祖宗要哄好。 那頭陸歸北瞬間陽光燦爛起來,握著聽筒,笑聲根本收不住。 好了,過幾天你們新兵要演習,你這種不愿意進特戰營的,跟在李城霧后面劃劃水就行,早點淘汰,早點來我這兒吃西瓜,說好了啊。 嗯。 行,那你掛了吧。我現在不在營部,晚上有個應酬,演習那天過去看你。 嗯。 許漠煙放下電話,腦子里還是陸歸北那句你跟在李城霧后面劃劃水就行,又疊加上了遲暮的你到底要跟在李城霧屁股后面麻煩他麻煩到什么時候,她心里越來越不得勁兒,看到李城霧進來,遞給她一瓶礦泉水,不忘囑咐她多喝水的時候,許漠煙問他: 班長,我是不是拖你后腿了? 李城霧一愣,揚揚眉毛,有些疑惑:為什么這么說? 就是我現在的訓練指標都是剛達標那種,是不是會影響到班級,影響到你啊? 不會影響到班級的,李城霧坐在她平時睡的沙發上,已經把許漠煙的意思摸透了七八分:新兵營主要是給特戰營做后備軍的,有些是為了進特戰營,有些呢,目的則比較實際,比如我就是這樣,我沒有什么兵王夢,就是覺得在這兒工作挺穩定,至少能吃飽飯,工作內容也很有意義,我就留下了。其實咱們班里更多還是我這個想法,而且他們都不需要留下來,只要有個參過軍的背景,也是個加分項。這些都跟訓練成績沒關系,你能達標就足夠了。 但我聽說,班長是有考核指標的,你要是考核成績不好,會不會影響到你的工作呀。 沒事,沒什么影響。就算真的影響了,我就不做這份工作了唄,我本來也就在猶豫,到底要不要繼續留在這兒,畢竟我也老大不小了。 你不想留在這兒了嗎? 家里有些事兒。李城霧無奈地笑了笑。 可我覺得你很喜歡你現在做的這份工作。你很適合當班長,你是個特別好的班長!許漠煙看著他的時候,眼睛里帶著她自己都察覺不到的光。 李城霧被她說得有幾分不好意思,低頭靦腆一笑:沒有你說的那么好。但我覺得人生沒有那么多非得如此,到了哪里我都會努力適應,但我不能只為我自己的喜好考慮,還是要想想我的家人的。 每次聽到李城霧說起家人,許漠煙心里都酸酸的。她現在回憶起當初李城霧說她長得像他弟弟,現在只是有股強烈的愿望,要是她真的是他弟弟就好了。她有一個這么好的哥哥,有一個這么值得信任的家人,李城霧總不會逼他結婚,逼他干這個干那個的吧。 她真希望李城霧就是自己的家人。 不行!就算是你以后要離開這個崗位,我也不能成為你帶過的最差的那個兵,多丟臉啊。許漠煙站了起來:不行,我以后要參加晚訓! 許漠煙一旦下定決心要干什么,那真是犟到八頭牛都拉不回來。 過去她的目標是六十分,不求突出,但也絕對不能差得太過引人注目,可是現在不行了,現在她的目標是八十分,如果進特戰營的標準是九十分,那八十分一定不會是拖后腿的成績。 許漠煙double了自己的訓練量,白天不再是那個一訓練完就往食堂跑搶著吃rou的老幺了,她都要再加練一組,要么是軍體拳,要么是體能訓練,晚上是雷打不動的繞訓練場跑道跑二十圈兒。那是許漠煙的極限了。可是相對于其他對自己要求嚴格的軍人來說,那也不算什么。 人一旦開始比較,就會升起熊熊燃燒的勝負欲。許漠煙準備在軍營里混日子的打算就這么理所當然地落了空,可她如此堅定地轉變,歸根究底,也不過是因為,她不希望她只是李城霧身邊一個短暫受過他照顧的普通人,她可能就是在跟遲暮爭,你看,遲暮后來都混成了一個班副,你許漠煙總不能在李城霧那兒還不如一個遲暮吧! 徐言 許漠煙跑步的時候,李城霧來找過她,他跟著她一起跑。 徐言,徐言! 許漠煙累得說不出話,但是還是堅持在跑。 是不是遲暮跟你說了什么?其實我知道你不是那種想進特戰營的人,而且,你來這兒訓練得已經很認真了,你不要太強求自己,這是新兵營,不是特戰營,你家人讓你來這兒,可能只是讓你過來鍛煉鍛煉身體,所以量力而行是最好的! 量力而行其實還有一個潛臺詞,就是你的水平只能達到這兒了,那就接受它吧。 但許漠煙不想接受。 許漠煙不僅不想接受自己的水平會一直保持在六十分,她也不想接受自己未來的人生就只能在許如山的保護和安排下進行。 班長,我知道你說的這些都是在為我考慮,可我不想總是在別人的保護下在自己的舒適圈里反反復復打轉,我好好訓練,就算是沒有那么大進步,也總有些提高的嘛!許漠煙皺著眉頭,幾乎是咬牙切齒地對李城霧說著這些:還有,最重要的一點是: 班長,我不想讓你失望,我也不想讓別人覺得我是在拖你后腿。 李城霧跑著跑著,放慢了步子,落在后面看著許漠煙的背影,回味著她這句話。 我不會對你失望的。你為什么會有這樣的包袱?李城霧又追過去,再次跟她并肩。 因為我很在意有關于你的一切。 許漠煙心里的念頭一下子跳了出來。可她不能說。 我希望我每一天都能得到你的夸獎,我不能只在原地打轉自欺欺人,我就是想要看得見的進步,我想每天都聽到你夸我! 李城霧勾起嘴角,他聽到許漠煙這么說,不知道為什么,心里特別高興。 那我以后有時間就陪你一起跑,跟你一起練。 好! 六月中旬,悶熱干燥,就算有風灌進身體,那也只是因為她在不停地奔跑,哪怕跑過終點以后,會忍不住扶著墻根吐,她還是在堅持跑。許漠煙就是這樣的人,不倔就不是她許漠煙。 可能起初還比較狼狽,每次她吐的時候,李城霧都在場,輕輕拍她的背,摸她的頭,給她遞水喝。 后來就好了不少。 李城霧經常陪她一起從訓練場回宿舍區。在新兵第一次演習的前兩天,許漠煙結束晚訓以后和李城霧一起往回走,她沒有之前那么難受,反而有一點點愛上這樣的訓練強度,心情正是舒暢的時候,許漠煙跳到李城霧身邊,伸手勾住了李城霧的小臂,一副蹦蹦跳跳歡快異常的樣子。 但是還沒走幾步,兩個人就同時感受到了不同尋常。 這個略微帶著親密的舉動,對許漠煙來說,有點太偏女性化了。 李城霧也覺得怪怪的,很想就這么不在乎,但又下意識地覺得這樣的舉動似乎是不太對。 許漠煙一邊走一邊強裝自然地把手收了回來,掌心擦過李城霧的胳膊,溫熱的觸感,讓兩個人同時沉默了一會兒,氣氛反而有一點點微妙且尷尬。 許漠煙心跳得很快,不知道是害怕李城霧發現這個動作的曖昧意味,還是就是單純因為這份觸碰而禁不住心動。 咱們快點走吧,洗澡房快斷水了。李城霧打破了這份沉默的尷尬。 啊,對,好呀! 許漠煙就嗖的一聲往前跑去,李城霧看著她的背影笑,也立馬跟了上去。